教堂和十字架，吸血鬼公爵和他的后裔……
这些线索一步步串在一起，最终让小薇获得这样一个看起来很自洽的结论。
莱恩教士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颓废地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回道：“对！其实你猜得都对！莱亚就是我的弟弟，他被公爵迷惑了！他抛弃了我们的信仰！他变成黑暗阵营之中的一员！”
不等小薇反应过来，莱恩便痛苦无比地捂住脸颊，讽怒地咆哮道：“公爵……他是一个非常疯狂的人！不，他甚至不是普通人类！他是黑暗的魔鬼，是黑暗的使者！”
小薇安静地等待，直到莱恩教士的情绪慢慢地平息下来，最终归于一片疲软无力。
傍晚的金红色暮晖从教堂的彩色玻璃天窗上洒落进来，在冷峻的十字架和优美的钢琴上蔓延成灾，一直弥漫到莱恩教士身上，勾勒出他沉闷而又失神的奇诡轮廓。
“莱恩！你有几成的把握，可以杀死那位吸血鬼公爵？”
莱恩教士猛然间抬起头来，带着一种强烈的探究欲望：“你……你究竟是谁？”
至少在狮王城和白夜城，无人胆敢对吸血鬼公爵撄其锋芒！
也无人胆敢挑衅公爵，甚至说出这种杀死公爵的荒谬言论！
小薇神色不动，平静如初地回道：“我只是问问你而已！既然你如此厌恨他，为何不想办法夺走主动权呢？你身为教会的一名高级教士，原本就是与吸血鬼势不两立！如果你沦为吸血鬼公爵手中的一颗棋子……我真是替你害臊，替你脸红！”
没错，中世纪末期的教会虽然迂腐不堪，禁锢颇深，但是至少在这些教士的心目中，教会依旧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
现在这个莱恩教士身为统治者阵营中的一员，却被区区一个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吸血鬼操控甚至为他所用，难道不是一桩特别可笑特别讽刺的事？
莱恩教士沉默了片刻，才迟疑地回道：“我一直找不到公爵的藏身之处。”
“这样吧！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小薇微微勾起唇角，眼眸深处藏着一丝精明：“你将莱亚交给我处理，公爵的藏身之处，我可以替你调查获得。”
莱恩教士稍微恢复了一点神采，大概是被小薇的态度刺激到了，总算恢复一点身为教会高级教士的那一点尊严与威严。
“好吧！但是莱亚是我的亲生弟弟，我很担心他……”
小薇不予置评，笑道：“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合作呢？”
跟小薇合作？摆脱那个吸血鬼公爵的控制？
莱恩教士果然认真地思考片刻，才回道：“好吧！我可以先试试，跟你一起合作。”
小薇转身欲走，却被莱恩教士叫住，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惶恐与不安：“等一等！那个解药呢？你该不会是打算一走了之吧？”
小薇头也不回地笑道：“不需要什么解药！半个小时后你就可以恢复光明。”
所以她这是故意唬人的？莱恩教士顿时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是无可奈何。
小薇在白夜城中住了一晚上，次日清晨，她离开旅舍，再次来到附近那座教堂。
教堂里有人正在做祷告，莱恩教士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身姿俊秀，长身玉立，惹得那些年轻的贵族小姐对他暗送秋波，芳心暗许……
小薇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等那些做祷告的女人们依次离开，莱恩教士放下手中的经书慢吞吞地走到小薇跟前。
小薇就坐在最前排的位置，看到莱恩教士精神恍惚的模样，她好奇地问道：“怎么？将莱亚交出来，对你来说，竟是如此艰难的决定么？”
莱恩教士点点头，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堪折磨的疲惫：“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究竟是保全自己，还是将……莱亚作为交易送给你。”
小薇眯了眯明媚的眼眸，玩味地牵起唇角：“就跟你当初被公爵大人压迫，必须在信仰和安全之间做出重要的决定一样？”
他最后还是选择出卖了修道院，然后保全自己。
人性原本就是自私的，莱恩教士做出如此决定，并没有任何奇葩之处。
莱恩教士下意识地抚了抚额头，向来严肃刻板的表情里突兀地染上一丝莫名的痛苦：“是的！薇儿小姐好像十分理解我？”
小薇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不是理解，也不是同情。只是……生来如此吧。”
听起来好像挺悲哀的？但是小薇的口气十分冷静泰然，不染半分异样的情绪。
现在莱恩教士面临跟第一次的抉择相似的问题……莱亚是他的亲生弟弟，但是莱恩教士早就不堪重负，不愿意轻易屈从于吸血鬼公爵的魔爪。
趁着莱恩教士正在犹豫不决，小薇突然走到钢琴跟前，打开黑色沉重的琴盖，然后手指清凌凌地拂过去。
一串清灵典雅的音符从小薇指尖飞出来，在清晨金灿灿的阳光中盘旋翩然。
彩色格子的玻璃窗，中世纪末典型的圣母和圣子传道授教的画面……
小薇微微昂起头，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那些绚丽多姿的教堂绘画一边有一下没一下按动指尖底下的黑白琴键。
宗教似乎总是附带着一丝献祭与牺牲的意味，当它迷蒙的光芒倾泻在少女身上，便无端勾勒出几分出尘脱俗的神圣感。
莱恩教士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追了过来：“今天晚上，在教堂的后院里，我等你。”
小薇蓦然间回过神来，冲着莱恩教士勾起唇角：“好。”
等小薇离开教堂，却不料，芳婷小姐就悄悄地坐在教堂对面路边的马车里。
这次芳婷小姐专程雇了一辆普通的素简的马车，她掀开车帘，冲着赶车的马夫问道：“怎么样？那个小姑娘有没有走远？”
车夫拿了芳婷小姐的报酬，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盯梢。
“走了走了！我看到她拐了个弯，好像冲着那边的面包铺走去了！”车夫尽责地回道。
芳婷小姐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一只手举起绢花丝帕，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自己漂亮而又妩媚的唇角。
等了片刻，芳婷小姐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终究还是示意车夫将马车停靠在路边，然后她踩着脚凳，身姿优雅地跳下车。
芳婷小姐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巧妙地避开那些行人和贩夫走卒，然后脚步不停地走到教堂里，她跟小薇不一样，不喜欢站在旁边观察，她径直找到正在发呆的莱恩教士。
莱恩教士手中拿着一本经书，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经书上，而是漫不经心地盯着前方的空气。
芳婷小姐走到他身边，挥了挥手中的丝帕，带着几分讥讽笑道：“你又在想什么？想着如何讨好萨娜夫人，将修道院里那些姐妹变成极乐楼的交际花？”
面对芳婷小姐如此直白的质问，莱恩教士似乎早就习惯了。
莱恩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是说实话，他的眼睛虽然美丽，却是毫无焦距，很无神。
“芳婷？是萨娜夫人允许你出门访友的？”莱恩礼貌地回道。
“访什么朋友？你难道算是我的朋友么？”芳婷小姐挺了挺胸脯，颇为傲慢地回道：“我如今的座上宾，就是白夜城中最富有的老爷，和最有权势的税务官。”
莱恩一听，忍不住苦笑道：“你……喜欢就好。”
芳婷小姐脊背挺直，脚步优缓，她绕着钢琴走了一圈：“你到底在想什么？莫非你认为自己真的可以瞒天过海？”
“嗯？”
“那个薇儿，被你骗得团团转呢！你根本不可能出卖公爵！”
“……”
芳婷小姐的声音透着几分尖锐和刻薄：“因为你跟莱亚一样，都是黑暗的魔鬼！你们早就投靠了公爵，甚至跟他做出那等龌龊至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