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意拉开书包,满满一书包的桂花,期间还夹着些许墨香味。
云鸣川面不改色,收起桂花,靠在床头出神。
后来的日子,他只是在医院默默待着,配合医生治疗。
这是云水千方百计借来的钱,专为了他做手术,他必须得好起来,不能让他的孩子们失望。
云意每天都来医院陪他,书包里是各种国画,宣纸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终于有一天午后,云鸣川靠在床头看书,阳光透过玻璃洒落进来。
很平常的一天,在他数以千计的日子里,他早就习惯了等待。
不过这次,门口响起了稀疏的脚步声。
云鸣川愣了,等他再次回过神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门口的人听到他的哭泣,似乎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一扇门,颗颗泪珠滚落在地。
许望渊在门口站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他去了医生那里了解情况,如他感知的那样,云鸣川失去了右腿。
许望渊的心被攥得生疼,他大口喘息着,努力不让其他人看出异样。
他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将自己暴露,不然十几年的卧薪尝胆就全白费了。
许望渊努力让自己镇定,他找到了害云鸣川出车祸的张家人,走司法程序,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
于是某天夜里,盛迎霄的账户多了一笔莫名奇妙的转款,约莫两百万。
没等盛迎霄深究,这笔钱就被盛纯硕提走,还警告他不准跟别人提起。
许望渊在组织的地位如日中天,他参与了最新的信息素武器研究计划。
他早就知道和他接头的张启正是条子的人,不过那个医生实在蠢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暴露。
好在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许望渊成功将盛家人拉到了计划里,这样一来,红木就算招惹上了不敢惹的人。
但他没想到,盛迎霄的高匹配对象会是云水。
许望渊完全没料到这一情况,在他见到云水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毕竟,云水实在和云鸣川太像了。
那个孩子和他的omega爸爸一样漂亮,一样的成熟稳重。
“云意,这个给爸爸带去。”
“邱老师,你又要给爸爸送礼物吗?”
许望渊有些尴尬,“这是学校定制的,送给三好学生家长的礼物,也算是云意送给爸爸的呢。”
云意还小,好糊弄。
许望渊忍不住抱着他,将他举过头顶。
“云意,你说过,想看桂花树的树顶长什么样,现在看吧。”
“哇塞,谢谢邱老师,很好看啊,跟爸爸说的一样。”
许望渊将云意送到离医院最近的公交车站,然后开着车默默跟在身后。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为孩子们做什么,如今想要一一弥补。
从医院出来时,他在一个小巷遇见了云水。
云水正被一个算命的缠上,小孩子就是信这些。
许望渊站在远处看着,眼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云沇也长大了。
云水似乎没有零钱,许望渊上前,替他付了钱。
可这孩子对他很警惕。
许望渊不能现场承认身份,只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我们真的很有缘,我儿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和水同意思的字。”许望渊露出了自己觉得最和善的表情。
可云水表情淡淡,“挺有缘的。”说完就走了。
许望渊愣了,突然有点不服气,怎么老子还被儿子摆了一道呢?
他还有任务在身,一边在组织纠缠,一边还要听负责人的指挥,恨不得有分身术才忙得过来。
但他还是舍不得云鸣川,于是经常偷偷去医院,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后来组织交易时,有人要来卖omega。
这是组织里见怪不怪的交易了,云鸣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打算趁人不注意再把那些绑来的人放走。
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暴雨。
许望渊全副武装,坐在车里,嗅着一支雪茄。
突然,他的心里一颤,后怕的情绪蔓延开来。
许望渊捂住胸口,以为是云鸣川出事,可是外面狂风暴雨,他无法返回市中心。
许望渊心烦,撑着伞下车。
鬼使神差地,他朝山里走去。
山洪已经爆发,路被暴雨冲刷,难以下脚。
许望渊遵循身体本能,孤身一人踏上了山间小道。
在一个陡坡处,他找到了逃亡中的云水和云意。
许望渊浑身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只能故作镇定,带着孩子们躲进了山洞。
洞外还有陈志勇的呼喊声,许望渊眼神很冷,原来那人今晚要交易的是他的孩子。
突然他听到外面的人喊云水,“陈沇。”
“哪个沇?”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走后,云鸣川父子们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济水沇。”
云水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许望渊心头颤了颤,他知道,无论何时,云鸣川都不会忘了他。
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是彼此交缠的灵魂。
在盛迎霄来之后,许望渊走了,他知道盛迎霄会护云水周全。
顶级alpha的直觉一直很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他们都知道对方会怎么做。
许望渊重新回到交易地点,谎称走错路,众人也不敢怀疑。
于是,许望渊迫不及待提前了计划,端了红木组织一部分人。
那个可恶的陈志勇,他决定不让他好过。
就算是在看守所,那也不能有一块好皮。
许望渊的计划慢慢推进。
他担心医生张启正暴露,于是决定先灭了组织里的七爷。
去c市送货,自然有去无回。
c市穆家刚刚上位,整个城市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候,届时只要提前安排好,红木自然又猛地被伤。
不过许望渊没想到,穆家此时竟然把全部力量都放在了江城,竟然还抓走了云水。
得知这个消息时,许望渊整个人都是暴怒的。
但他还不能明目张胆做什么,穆家有个老爷子穆风,是个不好对付的,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得知穆家要和唐家联手,对付盛家。
许望渊默默在后面拱了一把火,搅乱时局,吞掉穆家的势力。
眼见红木损失惨重,大势已去,许望渊终于敢去医院见一眼云鸣川。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里面扔出来的书本砸在身上。
许望渊一把接住书,手上擦出一道血痕。
“滚进来!”里面传出云鸣川愠怒的声音。
许望渊低着头,慢慢走进去。
“原来是邱老师啊,不好意思,我以为又是哪个可恶的小偷来偷东西,不小心伤到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许望渊怔愣的看着他。
半晌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鸣川哥......”
云鸣川闭上了眼,不想看他。
许望渊垂下眸,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
好几个小时过去,直到云意放学回来。
“邱老师!终于要上课了吗?我好期待你教我画画啊。”
许望渊接住扑过来的云意,强颜欢笑,“对啊,云意这么开心,老师也很高兴。”
云鸣川还是不主动搭理他,许望渊自知对不起云鸣川,每天都尽量抽出时间,来医院陪着云意和云鸣川。
“云沇很厉害,拿了很多比赛的第一名,是个聪明的孩子。”许望渊趁着病房只有两人,挑起了话题。
云鸣川看着书,淡淡道:“我家云水是好孩子,不用邱老师说给我听。”
许望渊不死心,又聊了很多,终于,云鸣川的态度开始转变。
氛围也轻松了一点。
“邱老师以前不在国内吧,来中学教书,是不是屈才了?”
许望渊苦涩地笑了笑,“之前确实不在国内,这次来学校工作也是上头的安排,但是能成为云意的老师,我很开心。”
云鸣川攥紧了被子,“安排?那邱老师就要好好服从命令啊。”
许望渊叹息一声,替云鸣川收拾了房间,然后默默离开。
他不怪云鸣川这样的态度,任谁等待十几年,都不一定会比现在的云鸣川好。
可是他知道,云鸣川的心里是有他的。
标记是最好的证据。
许望渊没有让医院再给云鸣川注射抑制剂,等云鸣川敏感期那天,他来到了医院。
“你,要是真的敢咬,我就杀了你。”云鸣川满目猩红。
许望渊疼惜地抱住他,“我敢张嘴,就敢负责,十几年了,这次是真的。”
“再不结束,我们都等不起了。”
终于,云鸣川抱住了他,但还是不愿叫他的名字。
有了临时标记,和高匹配信息素,云鸣川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就连医生也很惊叹。
许望渊很高兴,他终于能为云鸣川做些什么了。
只不过组织上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
许望渊最后一次陷害组织的计划,是在市里一家宴会厅里。
这样豪华显眼的地方,如果红木出事,那想压也压不下来,届时迫于压力,官方上头的人肯定会加大力度,拿下红木。
不过许望渊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大儿子。
他心里很气恼,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知道云水不会出事就好。
但这孩子竟然叫住了他。
“四爷。”
“你叫我干什么?”许望渊转身看着云水。
担心云水害怕,他安慰着不会让他太痛,会打麻药的,顺便让手下的人去带走云水。
还没说什么,许望渊感知到了远处一个顶级alpha的靠近。
他猜到多半是盛家小子。
盛家那小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儿子,走哪都跟着,像个跟屁虫。
但他也放下心来,安心执行计划。
计划如期进行,宴会厅很快被包围。
许望渊站在高楼顶端,看着雨夜中的黑色轿车,恨得牙痒痒。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愿意,他也不能棒打鸳鸯。
“大先生让您即刻出境。”
许望渊很想此刻伸个懒腰,说老子不干了。
但他还不能这样,于是他说:“订个头等舱吧。”
不管是什么舱,他都不会这么快就走的。
至少,让云鸣川平安无事度过手术。
于是许望渊等不及了,联系了盛迎霄。
“网上那些新闻,你们盛家这么大的背景,都解决不了吗?”
电话刚接通,许望渊就迫不及待骂了盛迎霄一顿。
盛迎霄隐约猜到什么,不敢贸然开口,只能默默接受。
“我确实没有料到唐家会放出这个新闻,都是假的,我的婚约是假的。”
许望渊的脸色好了一点,“行了,解决好那些破事。”
接着他话锋一转,“我有些事想拜托你。”
不管是为了云鸣川,还是为了云水,或者是为了许望渊自己,盛迎霄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许望渊问为什么,盛迎霄笑着答道:“你说过我们都会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只要我没事,云水就不会伤心,我就会努力护他一生。”
许望渊挂了电话,突然对盛家小子放心了。
这个孩子很优秀,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在临行前,许望渊决定让云鸣川提前做手术。
“你又要去哪?!”云鸣川很激动。
许望渊抱住他,“我这次那也不去,陪着你。”
“等你好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好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许望渊废了好大劲才劝好云鸣川,两人都进了手术室。
许望渊常年注射休眠剂,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他顾不了那么多。
他注射了整整十支催化剂,整间手术室充斥着浓郁的墨香味。
云鸣川的痛苦得以减轻,但他始终握着许望渊的手,不想放开。
在云鸣川失去意识之前,他说:“秋,你说过,不离开。”
许望渊亲了亲他的手背,默默承诺,“不离开。”
尽管注射了催化剂,许望渊的身体还是持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运作。
于是,他在手术结束的前一秒,晕倒了。
他提前嘱托过护士,千万不能让手术室外等待的家属看见他。
他被蒙上了白布,送往了抢救室。
在醒来的第一刻,许望渊迫切地想要知道云鸣川的情况。
得知他没事,许望渊终于松了一口。
他按照原先的计划,和盛迎霄汇合。
这是扳倒红木的最后一击,这个武器计划被摧毁,红木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只不过在最后时刻,炸弹被引爆,许望渊看着远处的孩子,脑海里闪过云水小时候的样子。
身体本能快过思考,他扑了上去,救了孩子。
这也导致他身受重伤,在昏迷的前一秒,许望渊想,“马上就能回家了,我不想死......”
在医生抢救他时,许望渊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
云鸣川提前感知到了什么,不顾护士阻拦,悄悄在手术室外等着许望渊。
“我就是嘴硬而已,秋,你知道的。”
“千万别出事,我求你......”
云鸣川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好后悔,不应该任性,不应该故意不理许望渊。
他早就在看见许望渊的第一眼,就原谅了他......
手术结束,云鸣川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默默祈祷许望渊没事。
夜深人静时,病房门口传来动静。
云鸣川失神地看着门口,鼻尖嗅到了微弱的墨香味。
门被推开,许望渊踉踉跄跄走进来。
他扶着床尾,“云鸣川,我回来了。”
“这次是真的。”
许望渊眼含泪水,声音颤抖,他认真地看着云鸣川,渴望得到一点回应。
可云鸣川依旧失神地看着远处,像是身处异世界,还没回过神。
许望渊弓着身子,忍耐痛苦,扶着床脚缓缓跪下。
他要赎罪。
他的爱人等待了他十几年,他该怎样弥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望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身板依旧挺直。
云鸣川的眼眸颤抖,他强忍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龟裂。
“许秋意,你起来吧。”
许望渊摇摇头,泪水滚落到嘴里,满是苦咸。
“我不是许秋意,许秋意已经死了。”
“我是许望渊......”
云鸣川攥紧了手,“我不在乎你是谁。”
“我是许望渊!”
“以前的许秋意,被很多事困住,没有自由,要忠于的人和事太多。”
“从今往后,我是许望渊,只忠于你。”
“只忠于云鸣川。”
云鸣川的瞳孔骤缩,嘴唇嗫喏了一下,最后轻轻叹息,“你回来就好,去休息吧。”
可许望渊还是很倔强,他用这种方式提醒着自己。
提醒着他不能忘记这十几年的艰辛等待,不能忘了这十几年饱受思念折磨的痛苦。
于是每天晚上,他都会来病房,不顾他人的目光。
长跪不起,来赎自己的罪过,来提醒自己,永不能忘记等待的苦楚。
“我每天都期待和你见面。”云鸣川看着他,神情淡淡。
许望渊握住他的手,“我也一样。”
“我不怪你,你身上有责任,你是英雄,我始终为你自豪。”云鸣川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很真切。
“鸣川,我跪,不是为了逼你。”
“你让我赎罪吧。”
“从此往后,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日子里,再也不分开。”
云鸣川有些动容,他强撑起身子,抚摸着许望渊的脸颊。
“秋,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
经过长时间的康复训练,外加许望渊的信息素辅助。
云鸣川终于可以拄着拐杖行走,身体恢复的很好。
许望渊给他定制了义肢。
当再次站起来的那一刻,云鸣川终于绷不住自己,眼泪决堤。
“我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甚至接受自己像老鼠一样在地上爬行......”
许望渊抱着他,坐在沙发上,“鸣川哥,我永远守护你,走不通的地方,我抱你跨过去。”
云鸣川摩挲着许望渊的眉眼,“秋,谢谢你。”
他这一辈子太苦了,他也太贪心。
但他从来不后悔遇见许望渊。
无关匹配度,无关信息素。
“我爱你,秋。”
“我也爱你,永远不会改变。”
许望渊抱着他,走到阳台上,“那方向,是我生长的地方,你说想去看看。”
“我们去吧,接下来的时光,再也不分开。”
“完成你所期待的。”
“环球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