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语本对老祖宗传授的那一套并不相信,如今“倒行逆施”,没想到收到了“奇效”,若不是施主任打了止血针,严语都要后怕起来。
梁漱梅也果真是下了大力气,没曾想真的将鼻腔镜给借了回来。
要知道这种先进设备唯有市医这么一台,其他医院都没有,甚至于临近几个省份的省立医院都没有!
梁漱梅虽然年轻有为,三十来岁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在这个时期来说,确实不容易,甚至可以说万里挑一。
但让她享负盛名的是专业领域,而非行政方面,从几次突发状况的处置来看,梁漱梅在医院行政管理方面,竟然也有着如此庞大的能量,倒是让严语感到意外。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越是这般,就越证明梁漱梅“居心不良”!
施主任见得鼻腔镜借了回来,也很是惊讶,第一时间给严语做了检查之后,他就更加惊讶了。
严语虽然是憋气之后用力打喷嚏,按说鼻腔里的粘膜应该是破损的,但施主任却说检查结果并无异常!
“难道真的打通了什么经络?”这次连严语都感到好奇了。
因为他素来相信科学,而经络理论尚未有科学解释,牵扯到这个方面,科学仪器的检测,就像在反证经络的存在一般。
施主任也只是无奈:“检查结果正常,极有可能是其他方面引发的并发症状……”
梁漱梅也有些气恼,毕竟她千辛万苦借来了仪器,本以为能够排除疑难,谁又能想到会更加复杂麻烦?
“施主任,您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施主任皱起眉头:“你也是医生,你也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你倒是来说说,有没有这个必要?”
对于施主任带着明显嘲讽语气的回应,梁漱梅很是不悦,但她没敢反驳,因为身为医者,她非常清楚,莫名突发流血不止,是个很大的征兆,如果不能找出原因,对患者极不负责任,而且也是极不专业的表现。
严语趁机朝施主任说:“无所谓的,横竖我也走不出这个地方,检不检查又有什么关系……”
严语故意这么一说,就是为了火上浇油,就是为了挑拨和激化二人的分歧。
果不其然,施主任闻言,生气地朝严语说:“什么叫无所谓,事关生死,也能无所谓?如果对生命都没有了敬畏之心,还当个什么医生!”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梁漱梅听的,后者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朝施主任说:“我一会就安排下去,明天让他做全面检查吧,这方面施主任是专家,就由你来接管?”
施主任站了起来,朝梁漱梅说:“我当然会管!”
如此说着,就将处方笺和检查单放在桌面上,唰唰地书写起来。
外头走进来一个护士,朝梁漱梅说:“梁主任,晚间的服药还继续么?”
梁漱梅看了看严语,有些迟疑,倒是施主任开口呵斥。
“明天要做各种检查,晚间连食物都不能吃,还吃什么药!你是第一天来工作么,学校没教么,还是说连这知识点都记不住!”
护士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眼泪都冒出来了,可怜兮兮地看着梁漱梅。
梁漱梅走到前头来,轻轻拍了拍护士的肩头:“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低头快步走了出去,施主任也知道自己太激动,此时有些懊悔,但到底是没有多说,继续开单子。
梁漱梅走过来,朝施主任说:“你下次再敢骂我的人,就滚回你的科室,以后别妄想还有什么课题给你申请!”
施主任本就觉得懊恼,不该对护士撒气,谁想到梁漱梅竟还威胁他,愧疚反倒被愤怒取代了!
“精神病人就不是人了?”他指着严语,大声吼道,脖子都粗了。
“他这个症状,做什么检查都不过分,这是我的工作,也是身为一个医生的责任和使命!”
“我倒是好奇,他明明是你的病人,你反倒一点都不关心,到底是年轻,取得一点点成绩,尾巴就翘起来,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忘记了!”
梁漱梅没有对骂的意思,就好像贵妇和街上的泼妇对峙,只是微微一笑,将检查单和处方轻轻递给了施主任。
“单子我自己开就好,今天麻烦你了,还请你回去吧。”
这一笑,与她刚才的低声威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施主任一时半会儿也是愣住了。
“神经病!都是神经病啊!”
稳重的老医师破口大骂,将单子甩回到桌面上,快步走了出去。
严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些担忧起来,他之所以煽风点火,就是想让施主任暂时做他的保护伞,能够避免服药。
可施主任被梁漱梅就这么气跑了,梁漱梅到底作何决定,他心里也没底。
“拒绝服药,这就是你的办法?”梁漱梅捡起地上的单子,做到了严语的床边来。
严语被梁漱梅一语点破,却没有慌张,而是反问:“让我服药,就是你的目的?”
梁漱梅故作讶异:“我是医生,为了治好你,当然希望你能服药,这有什么错?”
严语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没错……但是……”
他抬起头来,微眯眼睛,眸光如刀,盯着梁漱梅,掷地有声地反问:“但是,如果我没病呢?”
梁漱梅脸色一变,但很快就叹了口气:“你知道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严语没有回应,梁漱梅有些心疼地看着严语:“就是这句我没病。”
“起初你还能积极配合治疗,这是好事,当你自觉没病的时候,说明情况已经恶化到非常严重的程度了。”
严语凑近了些,盯着梁漱梅的眼睛,说:“你刚才跟施主任说话的时候,前后不一,感觉跟我差不多,你是不是也吃点药?”
虽然是嘲讽,但也确实是严语心里的真实想法。
严语一度怀疑梁漱梅才是人格分裂,在医院的时候是一个人格,私底下又是另一个人格。
这句话却似乎戳中了梁漱梅的软肋,她脸色难看起来,朝严语说:“为了明日的检查,我本想先给你停药,但你展示出了极强的侵略性和攻击性,现在看来,停药带来的后果有点大了。”
严语不会天真到以为梁漱梅就这么给他停药了,她赶走施主任的那一刻开始,严语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停药的了。
所以也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嘲讽她,惹恼了她,才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你真的是医生吗?”严语突然问了一句,倒是让梁漱梅诧异了。
严语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就好像目光扫描着她的每一条面部肌肉,甚至连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都没有放过。
梁漱梅皱起眉头:“看来我们之间的信任算是彻底崩溃了……有点遗憾啊……”
严语苦笑一声:“是啊,确实很遗憾……”
梁漱梅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去,朝护士们吩咐说:“照常服药,让看护们都进来,必须百分百确认。”
严语早有所料,停顿了一会,又听得梁漱梅说:“哦对了,先去把看护都找过来,束缚衣和禁食口罩都戴上,如果他反抗的话……就采取强制措施吧。”
经过这么一番对话,虽然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但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虽然严语没有得到具体的信息,但梁漱梅的态度和立场,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何书奋没能成功搬来救兵,就算是逃,严语也必须尽快离开!
程荣达等一众看护很快就涌了进来,严语知道现在反抗是没有用的,便将枕头抱在了胸前。
一名看护见得此状,便过来拉扯严语的枕头,严语并没有松手。
“晚上冷,让我抱着吧。”
“抱着怎么穿束缚衣?”
程荣达赶忙劝阻同事:“伙计,由着他吧,看着怪可怜的,这大冷天的,包在里面就包在里面吧,起码能暖和一些……”
严语适才流了这么多血,脸色苍白得很,而且他的状况大家都非常清楚。
看护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他们平日里对严语倒不是讨厌反感,而是惧怕,生怕他发起疯来会伤人。
此时听得程荣达的劝说,也就看向了护士。
在场的护士是女孩子,原本被施主任骂了一通,心里很是难过,本想迁怒于严语。
但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心想着梁漱梅让严语服药,说明他明天就不再接受检查了,这突然出血的病,找不出原因来,不知道会不会复发。
如此一想,她也就心软了下来。
“那就让他抱着,一并包起来吧。”
护士这么一说,看护们也就不再阻拦,任由严语将枕头抱在胸前,双手交叉,束缚衣穿在了外面。
严语也感激,听话地将药片服下,这小插曲也算是这么过去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枕头,正是严语为自己留的后路!
如果何书奋最终没能搬来救兵,能救严语逃脱这里的,就只有这个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