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奋离开之后,严语开始冷静地考虑自己的处境。
这是最基本的问题,只有分析自己的处境,才能找出问题,从而解决麻烦。
正如先前被督导组监视居住一样,严语当务之急是如何走出这家医院。
目前看来,想要逃走的话,并不是很困难,因为有程荣达这个内应。
但这并不是严语想要的方式。
而接受治疗,想要治愈之后,堂堂正正离开这里,此时看来又不太现实。
原本万分信任的梁漱梅,竟伪造CT结果,甚至三年前就让堂亲对严语的事情进行过干涉。
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医院,关键点还是在梁漱梅的身上。
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先调查梁漱梅,搞清楚她的真正意图,可被困在医院里,又没法调查,依赖旁人帮助调查又无法掌控主动。
而且更重要的是,除了何书奋,严语没有太可信的人,此时的他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老祖宗常说螺蛳壳里做道场,细微处才更见真章,既然没法出去,那就在医院内部调查,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经过深思熟虑,严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梁漱梅既然将严语带到这里来,说明她在这里有话语权,不管她对严语有什么企图,将严语从督导组手里夺过来,必然会放在她能够掌控的地方。
也就说,这医院即便不是梁漱梅的“大本营”,也必然是她极其自信的地方,反过来看,这里也同样能够调查到梁漱梅的事情!
有了这样的考量,严语也就开始筹谋更加缜密的计划了。
如今他没办法离开,漫说踏出这间病房,就是双手都没能自由,挠痒都做不到,想要内部调查梁漱梅,只能通过看护以及医务人员。
当然了,梁漱梅本身也是个很好的对象,但她是个极其警醒的人,严语想要确认她的信息真实性,想要从与她的对话中提取有用的信息,需要大量的分析和比对,没有足够的信息库支持,很难做到客观。
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个办法,而且是目前为止,为数不多能够实现的方法。
刨掉梁漱梅的话,严语必须要将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都尽量利用起来,绝不浪费。
虽然不太愿意去承认,但严语还是由衷地觉得,赵恪韩的思路是对的,必须要在医院里寻找一个内应。
程荣达可以做事,但他是赵恪韩找来的内应,严语到底是不能放心去用。
“怎么才能找到自己的内应?”
严语回想起赵恪韩笼络人心的那一套,颇有启发,自己能否经过改良,总结出自己的法子来?
如此一想,严语便开始细心观察所有与他接触的人,横竖现在他挠痒都做不到,能动的就只有眼睛,观察起来反倒有种极其专注的奇效。
许多平时未曾去关注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格外的敏感与清晰,严语也涨了不少自信。
可惜时间还是不够,有些人即便踏入婚姻,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了解另一半,更漫提严语只是隔空观察,再加上人人对他保持着戒心,严语能够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多,进展不是很顺利。
三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严语仍旧没有急着去寻找内应,越是紧要关头,反倒越要沉得住气,需知欲速不达,心态上就必须要接受。
梁漱梅如约来到了病房,今日要给严语做咨询了。
对于此次咨询,严语反倒很放松。
因为他已经与赵恪韩达成了共识,以后会共享信息,也就意味着,就算进入了催眠状态,赵恪韩与梁漱梅的对谈内容,严语都是可以知道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无所知了。
梁漱梅对严语的状态也很满意,让人解开了严语的束缚,再度躺在软沙发上,严语甚至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先说说你现在的感受吧。”梁漱梅翻开本子拿起笔,推了推眼镜,又回复到了专业的姿态当中来。
“感受?”严语放松下来的情绪又紧了紧,但还是决定坦诚。
“我并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
梁漱梅并没有意外,反倒松了一口气,或许内心在庆幸,严语仍旧愿意对她讲实话。
“为什么?”梁漱梅开始了引导式的谈话流程。
严语却不打算按照她的步骤来走了。
“这里太压抑,氛围不好,自打来到这个地方,我的病情加重了好多倍。”
梁漱梅微微一笑:“环境的改变,会让你没有安全感,这些都是正常的,有时候适当的压迫,反倒能够激发释放。”
对于梁漱梅的强行解释,严语并不能接受,他摇头说:“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压迫,我更喜欢以前那种自在随心的治疗方式。”
梁漱梅的笑容没有了,而是认真地朝严语劝导说:“不同的阶段,治疗方式也会有所不同,这些都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范畴,你要尽力去接受,而不是抵触,因为这样对你的康复没有好处。”
严语坚持己见:“不,如果我没法由衷去接受,治疗效果也会大打折扣,难道不是么?”
梁漱梅的面上终于显露出不悦之色:“所以,你觉得怎么样的方式你才能由衷接受?”
严语看着梁漱梅,同样认真地说:“很简单,你问我问题,我也要问你问题,只有这样我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你要交换式的沟通?这不符合诊疗规程。”梁漱梅的脸色有些难看,果断地摇了摇头。
严语从软沙发上坐起来,同样不让步:“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还是把我当成疯子,一直关着吧。”
梁漱梅从未见过严语如此不配合,一时间也气恼起来了。
“这样对你没好处的。”
严语也不否认:“是啊,对我半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忍不住在想,你到底是想治好我,还是说只是想关着我?”
梁漱梅的神情变得很复杂,过得片刻,正色回应说:“如果你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降低攻击性,那么你随时可以离开,可以自行选择医院和医生,但现在你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出于安全考量,医院方面暂时没法帮你转院。”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要关你,如果你认为我别有用心,那这样的关系维持不下去。”
“打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咱们的治疗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你对我的信任,失去了信任,那么任何治疗都没有意义了。”
严语直勾勾地盯着梁漱梅的眼睛,试探着问了一句。
“所以你告诉我,现在,我还能信任你吗?”
梁漱梅有些警觉,朝严语问:“你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你现在可以说出来,我会回答你,只有解开了这些误会,才能重新建立信任,否则治疗只能中断,等待你情绪和状态的回暖。”
“误解?”严语故作疑惑:“我该对你产生误解吗?我只是凭直觉,现在的我完全与世隔绝,没有信息来源,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对你产生误解?”
梁漱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微微一笑说:“是你想太多了……”
“这样,你的情绪状态不适合谈话,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梁漱梅合上了本子,站起身来,显得很是失望。
严语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朝梁漱梅追问说:“那梁医生还会按照约定,给我适当的自由吗?”
“总是穿着束缚衣,让我很压抑,放开我的话,对我的恢复反倒有好处,您也想尽快恢复咨询,不是么?”
梁漱梅回头看了看严语,似乎在权衡,过得许久,才叹了口气:“我去跟院长商量一下吧。”
严语笑了笑:“那就先谢谢梁医生了。”
梁漱梅也是苦笑:“别高兴太早,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有激烈的反应,否则再把你绑起来,就很难松开了。”
严语如同乖巧的孩子一样,点头说:“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梁漱梅摇了摇头,转身要走,严语又追了一句:“哦对了,梁医生,咱们说好的,我能借阅图书了么?”
梁漱梅脸色严肃起来:“不要得寸进尺了,这不是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
严语摇了摇头:“对,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而是我的权利。”
“你的权利?”梁漱梅倒是有些讶异。
她的表情让严语很不爽,因为这正正反映出她对严语的真实定位!
“对,我的权利,我不是犯人,我只是病人,看书难道不是我该有的权利和自由吗?”
严语从软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梁漱梅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还是说,你们一直将我当成了犯人,连看书这点权利,都给我剥夺了?”
梁漱梅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将本子抱在了胸前。
严语朝她胸前的本子瞄了一眼,梁漱梅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躲避着严语的眸光,低头说:“你想看就看吧,把你的书目告诉看护,他们会给你送过来的。”
话只说一半,梁漱梅已经快步离开,就像逃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