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慧洁的房间很简单,一目了然。
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堆着书,小阳台上有个晾衣架子,上面没有衣物,只有两条毛巾,地上放着一个白锑桶,和一个塑料盆。
这种摆设,严语只在两个地方见过,一个是军营,另一个是监狱。
她对生活的需求简直到了零点,仿佛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很满足了。
又或许她并不愿意从失去弟弟这个唯一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不愿意外物来诱惑自己,哪怕一点点装饰,都会将她从悲痛中带回到现实生活。
也正因为这份简单,严语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床底下的一口红色箱子上。
那里应该是唯一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了。
箱子上有把小锁头,不过并没有锁上,想来她的衣物也放在里头,方便藏取。
严语蹲到床边来,撑开双手,尽量遮挡门外房东太太的视线,这才打开了箱子。
里头确实是蒋慧洁的衣物,以及一些卫生用品,还有一些药物。
当然了,严语一眼便看到了箱底用布包着的剑,掀开一个小角,便确认无误了。
看到这东西,严语也松了一口气去,但很快又为难起来。
取走之后,这柄剑又该藏到哪里去,才能不被督导组找到?
督导组还在傅卓玉的家中,为了避免露陷,严语必须及时赶回去,是没法再到别的地方去了。
眼下这种状况,严语说不好只能将剑交托给傅卓玉,等自己摆脱了困境,再另作打算了。
主意已定,严语便想找个合适的袋子,装几件衣物,也好骗过房东太太,只是这剑很长,外形又惹眼,很难瞒过去啊……
目光扫视,房间里也没袋子,严语往箱子里一瞧,发现箱底露出一个旅行袋的角儿来,便伸手扯了扯。
旅行袋不是很鼓,摸了摸外头,严语确认里头是装有东西的。
翻看姑娘家的东西,毕竟不礼貌,严语也将旅行袋放了下来,此时想想,不如找个借口,整个箱子带走作罢了。
正要关上箱子,严语却又停了下来,目光又投到了旅行袋上。
“她的卫生用品这么私密,都只是放在箱子里,这旅行袋里头究竟装的什么?”
严语到底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因为最私密的用品,都已经放在箱子里了,只能说明旅行袋的东西很重要,但绝不会比那些卫生用品更私密!
将旅行袋拉出来一些些,严语还是拉开了拉链。
就在旅行袋被打开的一瞬间,严语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之中,就好像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了他的灵魂一般!
旅行袋里都是些证物袋,里头装着各种东西,有毛发,有血样,有试管,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严语并不明白,身为一个极其专业的法医官,这些证物袋难道不应该放在所里么?蒋慧洁为何要私藏?难道她有这种恋物癖?
他曾在书里看过,一些杀手会收集受害人的物品来当成战利品,通过这些战利品,能够沉浸在犯案过程当中,重新体验犯罪时的快感,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但蒋慧洁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是,她也不会把地址告诉严语了。
亦或者说,她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严语即便看到这些东西,也不会怀疑自己?
当然了,这些东西也真的不足以让严语对她产生怀疑,但最终的结果,严语却真的对她产生了怀疑。
而让严语产生怀疑的,是其中一个证物袋。
这个证物袋里头,装着一只小鞋子,一只手缝的小鞋子,曾经在老河堡引起了巨大争议的小鞋子!
小双的另一只鞋子,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小双的鞋子曾经将作案嫌疑引到了好几个人的头上,直至后来找到孩子,仍旧没有找到,没想到却会在这里!
蒋慧洁是凶杀案发生之后才来到这里,并没有参与孩子失踪的案子,她又如何得到的这只鞋子?她又为何留着这只鞋子?
一个个疑问,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打翻严语对蒋慧洁所有的既定印象。
然而这个节骨眼上,严语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和推理,他只是默默地拉上拉链,关上箱子。
“大婶……我也不知道挑啥衣服合适,她的衣服也不多,里头还有一些……一些个人用品,我就将箱子都带回去给她吧。”
房东太太在外头伸着脖子瞅着,严语这么一回头,她就像做贼一样缩了回去。
听严语这么说,她也尴尬一笑:“箱子拿去也好,姑娘家的东西,拎在手里确实不太好看……你倒是想得很周全了……”
严语心中充满了疑惑,也不跟房东太太瞎扯,扛起箱子便走,将箱子放上车,打了声招呼,便赶回到了傅卓玉这边来。
车子就停在后门,他也不理那箱子,快步回到书房,拿起笔就写起悼词来。
刚写到一半,傅卓玉就在外头大声抱怨:“还没写好吗!”
他知道是傅卓玉在“示警”,抬起头来,便见得陈经纬出现在了门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就缩了回去。
严语心里也庆幸,亏得及时赶回来,否则就要露陷了。
傅卓玉额头上全是汗,快步走了进来,压低声音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我差点就架不住了!”
严语也不罗嗦,朝他叮嘱道:“我在你车上放了个箱子,你先帮我藏好,过些日子我再让人来取。”
傅卓玉急了:“我可不做这个事!”
“我跟你说过,再不想惹麻烦了!”
严语安抚说:“你别着急嘛,是法医官蒋慧洁的行李箱,她还在住院,让我帮她取几件衣服,你也看到了,这几个人盯着我,我怎么拿回去……”
“先放你这,她会叫其他人来拿的,这点事能有什么麻烦。”
听闻此言,傅卓玉才放心下来,但仍旧有些诧异:“你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给蒋慧洁拿几件衣服?”
为了打消他的怀疑,严语也只好故作尴尬地说:“我……我跟她的关系,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傅卓玉也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这是搞地下工作啊……”
严语只是讪讪一笑,后者也就不再追问,这件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傅卓玉那边已经与叶晓莉等人讨论完毕,罗文崇等人也走了过来,看着严语将悼词写完。
叶晓莉和陈经纬探着头,默念悼词的内容,陈经纬一脸的嫉妒,叶晓莉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有才,窝在村里实在太可惜了……”
陈经纬哼了一声:“有什么可惜的,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愿意窝在村里……”
罗文崇瞪了陈经纬一眼,又往傅卓玉那边扫,示意陈经纬不要在无关人等面前说这些话,陈经纬也就闭嘴了。
严语心里满是对蒋慧洁的各种猜测,也懒得理会他们,事情做完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卓玉一眼,傅卓玉对他点头,他才放心下来。
这边又是讲宣传策略,又是写悼词,再加上傅卓玉已经接受,家属那边也就相安无事了。
回到医院后,罗文崇有意无意地朝陈经纬吩咐说:“你去跟主诊医生说一下,今天外出,严语同志的情况似乎好了很多,问他什么时候能办理出院手续。”
他故意让严语听到,想来也是给严语施压,但严语却没有这个心思看他耍小伎俩。
严语只希望他们能够赶紧离开,他好去蒋慧洁那里,解决自己心中的重重疑惑!
严语被带出去大半天,马有良得了休息,心情似乎也好起来了,跟着严语到了监护室,就只是站在外头。
护士们都认得严语,也没阻拦,到了床边,严语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因为蒋慧洁还无法开口说话,即便回答严语,也只能靠写。
虽然严语带来了纸笔,可如果被马有良发现,没收了去,纸上的所有内容,都将成为证据。
严语不得不考虑,自己该如何问,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想要的信息。
最好的方式当然是让蒋慧洁只回答是或者否,也可以点头和摇头,所以严语对自己要提的问题,也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
许是严语久久不说话,蒋慧洁也皱起了眉头,想来她也该知道,严语应该是发现了的。
诚如严语早先所想,她既然能够把地址交给严语,就说明她并不怕严语会发现这些东西。
这也起码能说明,她并不会心虚,或者说,她能够给严语一个合理的解释。
无论如何,这些物证都不是蒋慧洁能私藏起来,一旦被揭发,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麻烦。
但为了严语的纯阳剑不被搜走,她宁愿让严语发现她的秘密,她对严语如何,也就足以证明了。
其他的事情严语可以不在乎,但那只鞋子,他必须搞清楚来龙去脉,这才是严语的重点。
蒋慧洁是如何得到这只鞋子的?是她自己搜证,还是别人交给她的?又是在什么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