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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五昔曾浴血三十载而今我为唐皇帝
岭南水师果然到了。
军议中的郭威等人接到探报,迅速登上楼船,站在最上层甲板上向郁江口的方向眺望。
江海茫茫。
好在天气不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南边的深秋寒冬也来的没有那么早,众将视野广阔,能见碧海蓝天。
碧海蓝天相交于一线,一线上有岭南水师远远露头,船舰密集,海市蜃楼般出现在海天之间,向唐军水师袭来。
“贼军有多少船舰?”海风迎面,郭威沉声问道。
“暂且不知。”军使回答到,岭南水师刚露头,只见大小不一的各式船舰,错落有致,距离较远且声势浩大,的确无法一下子探清虚实。
“传令各部,准备迎战!”郭威昂然下令,敌军来袭,王师自然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艨艟、斗舰上前,楼船居中,走舸就位!”
“运兵船、辎重船原地不动,做好防范!”
“斗舰百艘,出两翼游弋!”
随着一声声军令下达,高过十丈的楼船上,偌大的令旗不断挥舞。水师中,一艘艘楼船,向各方排列,就如城墙上的角楼、城楼,指挥船的令旗挥舞后,一艘艘楼船紧接着挥舞令旗,将军令传达于四方。
数十里海湾内,有王师楼船四千余艘,章法有度的排列聚集在一起,规模早就超过了一般的大城池。船舰楼阁层次分明,桅杆林立,船与船之间间距有度,大者静如上古巨兽,小者四处游弋,如同翱翔的群鱼。
水师船舰群,此时犹如一片林木高大而茂盛远古森林。
军令下达,先是一艘艘走舸四散游开,各自划出一道波浪,或是冲向海洋,或是依附到楼船后,如森林中群鸟惊飞小兽四散。在这之后,才是体型雄壮的中坚力量艨艟,从原本的森林中脱离出来,乘风破浪昂扬行驶。他们起初很分散,行驶一段距离后就排列成阵,气吞山河。
海面上波浪接连不断,相互碰撞、融合,水纹如牡丹花绽放。
最后,庞然大物楼船缓缓开动,如同森林里的百兽之王,在百兽出击后不急不缓的出现,前呼后拥,稳稳驶向大海。
“贼军来的好快!”指挥船上,李彦卿指着岭南水师,面色微变,“扬帆而行,彼为顺风,借风势,行驶如飞!”
郭威面色肃然,再度传令:“传令各船,不得扬帆,划桨而行!命千里船,速速上前!”
夏秋时节,岭南海岸盛行西南季风,岭南水师从郁江口北上,便是顺风,王师从港湾南出迎敌,便是逆风。
“贼军水师,此番是有备而来!”李彦超对水战不甚精通,但风势对水战的影响总是知道的,这下见对方处于顺风地位,自然知道己方形势不利。
“彼众小贼,便是有备而来,又能奈我王师何?”郭威冷哼一声,面对辽阔海洋,他胸襟开阔。
牛皮裹面的艨艟两侧,块块木板被抽起,露出上下几层、排列密集的方孔,一支支长浆从方孔里伸出来。木浆划动水面,动作整齐,催动战舰快速向前。
甲板上、船舷两侧,甲士肃立,持枪带弓,气度凛然。一具具劲弩,被搬到甲板上,一捆捆箭矢,在劲弩旁堆放,更有一个个木箱,被整齐排列。
战舰就是堡垒,船舷就是女墙。
楼船上,油布被将士扯开,露出一架架面目狰狞的床弩。这些长达数十丈的楼船上,甚至布置有火炮,火炮手正在绞动扳机,将火炮调试到待发射的状态。
大唐水师,蓄势待发,正迎来组建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
两支水师相对行驶,终于在海面上遭遇,前锋都进入到彼地的攻击范围。
随着一声声喝令,船舰上的甲士不是躲在女墙后,就是躲进船舱,而弓弩手则引弓搭箭,动作齐整的将利矢攒射升空,飞向敌方船舰。
敌方的箭矢落下,叮叮当当打在船体上,声音或清脆或沉闷,震动着人的心弦。更有许多箭矢或者不及船舰,或者掠过船舰,射中海面,沉入水中。
岭南水师顺风而来,箭矢皆借风势,故而威力大增,反观唐军这边,虽然强弓劲弩,但逆风而射,威力大减。好歹唐军强弓劲弩无数,无论是数量还是品质,都要远远高过岭南水师,这厢两军堪堪斗了个平手。
但是很快,岭南水师船舰上,就开始顺风抛洒沙粒,迷住唐军将士的双眼,又抛洒豆子,让唐军将士站不住脚。岭南水师有备而来,沙子、豆子准备的极多,这下顿时让唐军将士遭受莫大打击。
“摇奖,摇奖,快,速速接近贼军船舰!”唐军水师里的将校大声喝令,催动战船前进。
两支水师鼓噪奔进,各自穿插到对方的军阵中。
而当唐军水师楼船上的火炮开始发威后,场面上的形势立即发生了变化。一个个偌大的火球,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即便是砸进水中,都足以引发不凡的动静,激起一阵阵巨大的波浪,何况是落在岭南水师船舰上?
桅杆风帆遇之则断,船舷女墙遇之则裂,甲板船舱遇之则砸出大坑,轰隆隆的爆炸声中,火球爆发出无数高速飞行的铁块,再加上木板木屑横飞,岭南水师船舰上的将士,立即苦不堪言、死伤惨重。
更可怕的是火球引爆后,燃烧起船舰来,引得船舰上处处火焰,让岭南水师将士疲于灭火,这就暴露在唐军的强弓劲弩中。
不过唐军楼船处在行驶中,火炮的准头并不大,落在海面上的火球数倍于落在岭南水师船舰上的火球,这才让岭南水师没有照面即被击溃。
随着战事进行,两军的楼船迅速靠近,双方将士也准备开始船舰争夺战,一个个甲士蓄势待发。
冒着如雨箭矢,一条条带有巨大铁钩的绳索被掏出来,从将士手里甩向对方船舰,勾住了对方的船舷就用力往自己这边拉。待两船距离近了,无数钩镰探出来,冒着对方船舰高层砸下来的滚木,死死勾住对方的船舷,让对方的船舰无法逃脱。
此时,唐军将士深受岭南水师顺风抛洒风沙、豆子的打击,不少将士的战力都大打折扣,在甲板上摔倒的将士比比皆是,蒙着脑袋揉着眼的将士,更是多不胜数。
然而这才是唐军水师真正发挥战力的时候。
甲板上一箱箱手-榴弹被打开,很快就派发到唐军将士手里,一支支火把被点燃,传递到甲士手中,将士们扭开手-榴弹的底盖,掏出引线,在火把上点燃,然后不分先后的向岭南水师船舰里扔过去。
岭南水师抛洒了许久沙子豆子,眼见唐军混乱不堪,本以为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只待两船靠上了,就冲进对方船上,将唐军一个个宰杀。
孰料就在他们刚冲上甲板的时候,空中掉落无数手-榴弹,在他们身旁炸开,这惊雷般的动静与惊雷般的杀伤力,立即让岭南将士一个个双眼发直,脑袋里一面混沌。
唐军将士躲在女墙后面,不停往眼前的敌船中扔手-榴弹,对方的船舰中顿时木屑横飞,火团处处,一条船便是一座地狱。
火炮的火球没甚么准心,功用在于声势压人,而近距离抛扔手-榴弹,是绝不可能失去准头的,随便乱扔都能扔到对方船舰里!
这时候,岭南船舰早停了抛洒风沙,便是弓箭手都在手-榴弹的轰炸下,自身难保,唐军一面保持火力压制,尽量杀伤岭南水师将士,摧毁他们的战力,一面由同袍端出一盆盆水来,迅速将眼睛清洗了。
等将士们把眼睛清洗的差不多了,近旁的岭南水师楼船近乎已经没了甚么动静,在将校的喝令下,唐军将士一个个鱼跃而起,翻上岭南水师的船舰,将那些受伤的、不知所措的敌军将士,一个个砍死在刀下。
随着战事进行,广阔的海面上,双方数千艘船舰彼此纠缠,前锋已经完全穿插到对方船舰群中,而在唐军手-榴弹的轰炸下,一艘艘岭南水师楼船暴起团团火光,战力在极短的时间内下降到极低。
混乱中,唐军将士如虎如狼,不停翻跃船舷,夺船杀人。
有些岭南水师楼船损毁严重、火势不易扑灭的,杀完人后,唐军将士就干脆的撤回己方船舰。只有那些损毁不太大的船舰,唐军将士才会将其缴获,让他们变为唐军水师的一部分。
岭南水师一艘楼船上,兵部侍郎杨洞潜一脸懵,眼看岭南船舰一艘艘毁在炮火中,他完全不知道眼前发生了甚么。他不是没见过猛火油,也知道猛火油可以烧毁船舰,但那一声声爆炸声是怎么回事?难道唐军用猛火油烧船的时候,还会点爆竹炮仗以壮声势不成?
这位曾今对刘龑口出豪言,说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军远道而来何足为惧”的兵部侍郎,此时见识到唐军完全不讲道理的战力,已是双股颤栗。
杨洞潜忽然想起,苏章驰援吴国南归后曾说过,百战军一日击败吴国三万勤王之师时,就伴随有惊雷阵阵、火光明灭,一直持续了半日,但苏章没能赶到战场去看发生了甚么。
“惊雷阵阵、火光明灭,这不正是眼前的情景?”杨洞潜望着眼前的海战,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最后,这名鼓励刘龑要依山川之险守国土的贤臣,这名主动请缨率领水师出战唐军的兵部侍郎,不得不悲痛万分的下达军令:“撤退!全军退往中山岛!”
只可惜,事到如今,不是杨洞潜想撤,岭南水师就能撤得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