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既是如此,将军打算何以应对?”听罢刘信一番分析,郭廷谓很是叹服。
刘信捻须不语,面带笑容,显得高深莫测。实际此时他心中正得意,他既然喜好自夸,当然是希望旁人认同的,郭廷谓流露出的敬佩之色,让他很是满意,虚荣心得到很大满足。
见郭廷谓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态,刘信都觉得高大起来,他摆出不疾不徐的模样,很有高人风范的说道我军有逾两万兵马,便纵是有些水师将士要操控楼船,上不得岸来,本将的可用之兵也近两万。我军既有这许多精锐将士,当可作多番布置。”
说到这,刘信有意停了下来。果然,郭廷谓立马问道如何布置?”
芦苇荡中,孟平让人拿来军情处绘制的舆图,在地上铺开,指着涂山娓娓道来,“涂山地势,略长,南北略窄,东边略高,西边略低,大体呈梳子状,山岭如梭,地势较为陡峭,大部分山体并不适合布兵、扎营,唯一可供扎营的地方,在于靠近淮水的西边山坡南端。刘信只在山上扎一营,非不愿多扎营垒,实不能也。”
以涂山西北角为界,西北角以西,淮水是南北走向,自南向北流经西北角后,成为走向。
刘信扎营的矮山包,便在最西边,一方面是地势使然,四面坡度较缓,另一方面也是靠近淮水上的水师。
孟平继续道因涂山地形如梳,故而山岭之间,可藏兵马;又因刘信营垒扎在西面,故而北面也可藏兵马;再因为水师在淮水上,故而敌贼能从西面登岸。”
“一言以蔽之,若是我军攻打刘信山寨,极有可能四面受敌。”
“情况于我有利的地方在于,刘信扎营的山包并不高,山坡也较容易攀登。但饶是如此,对方毕竟掩有地势之利,无论是据营而守,而是俯冲我军,都大为有利。”
言尽于此,孟平看向诸将,“故而此战要胜,战事必定不能持久,持久则对我不利。而要速胜,战法必要安排妥当。刘信此人,自命不凡,此为可趁之机。故而本将的计策是,直取刘信!”
“如此,本将需要一员勇冠三军、能舍身往死的猛将,在我军甲士攻上山营,两军战事胶着之际,骤然出击,一举将刘信斩杀!万军从中,谁能凭借二三十骑,逆势而击,为我取来刘信首级?”
众将肃然相觑。百战军恶仗不知打了多少,他们久经沙场,岂能不知其中凶险?
就在这时,一人挺身而出。
涂山,吴军军营,刘信擂鼓聚将,排兵布阵。
一切安排妥当后,刘信来到辕门,举目而望。
涂山与淮水之间,有一块狭长平地,宽不到千步。千步之外,吴军楼船一排一排,桅杆如林。
刘信心道此地地形狭窄,又有我水师在侧,唐军从南面而来,必不会涉猎此地。”
刘信又向南面看去。
南面即是先前他追击百余唐军的方向,田野广阔,方圆数里之地,足为战场。若是唐军从南面进攻涂山军营,最不济可以避免被楼船强弩攻击到。
刘信心道南面虽然足为战场,但本将居高临下,在涂山指挥全局,却是不会轻易下山。只要本将不下山,唐军就得爬坡而战。届时唐军深入战场,我军仍可从两面夹击,再协同以山上军营反扑,可谓尽得地利,败之易也!”
正想着,刘信双目微缩,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南面地平线上的滚滚烟尘。
他站得高,看得远,不多时,地平线上冒出一条黑线。这条黑线须臾便加粗加长,而后逐渐变成一片黑色湖泊。
涂山南面,本是大片农田,然而黑色湖泊所过之地,农田自然不免面目全非。
兵祸之所以为兵祸,可见一斑。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信双目陡然有瞬间的睁大,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旌旗。
“竟然是百战军!”刘信心头微微泛寒,百战军的战绩他当然有所耳闻,去岁东川玄武县一役,使之名声大噪。
刘信心道倒是一支精锐,就是不知与我吴军骁勇相比,到底谁会更甚一筹。”
孟平策马在阵前缓缓而进。
百战军的脚步声很重很有节奏,如同踩在人心脏上,让人的心跳都不禁与之合拍。这时候的百战军将士,会感到山河的脉动,都与他们的呼吸节奏是一致的。
大军军阵四面八方,游骑往来如飞,卷动烟尘四处翻腾,为大军探知周围情况。居于阵前的孟平,成为游骑们散开的始点与归来的终点,一条条军情相继传入孟平耳中。
大军轰隆隆的脚步声沉重有力,而眼前的涂山却静的出奇。
终于,百战军军阵在田野上停下来。
天地顿时安静异常,落针可闻,只剩下游骑战马哒哒的马蹄声,与一声声喝令。
然而安静只是暂时,很快,大军开始变阵。望楼被架设起来,战鼓、令旗、号角率先各就各位,排阵使高居望楼,下达布阵的命令,而后在令旗指挥下,马军、大盾手、弓箭手依次进入各自位置。整个军阵如同一盘流沙,由整体分为许多部分,又由部分迅速归为整体。
当军阵变化完成之后,原本看起来浑厚沉稳的军阵,顿时锋芒毕露,杀气凛然。
孟平仍旧在阵前,在这个时候,去涂山正面山麓、两翼与后侧侦查的游骑,相继驰回,向孟平传达各地的侦查情况。
在万余人大阵变化的巨大动静中,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在涂山周围,以至于军阵左右更远的地方,已经有一些个游骑倒在地上,身躯一动不动,唯有流逝的鲜血带走了生机。
这就使得,一些个战马奔回军阵时,马背上并无骑兵。
这些战马奔回军阵,就会有马军将士策马上前,默然将战马牵。至于马上骑兵的石首,现在却不是收殓的时候。
那些游骑之所以死亡,不是因为中了埋伏,而是他们深入的某些地方,是敌军不希望他们深入的,所以他们会被截杀,若是奔走不及,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大战未起先死斥候,大战将起先死游骑。
斥候、游骑的死亡,当然有其价值。
孟平很快了解到,涂山南面的哪些山麓里,隐藏有吴军伏兵,而观其地势与相应情况,彼处的伏兵又该有多少人。至于涂山北面,游骑深入了多少步受到截杀,也就意味着多少步后面可能有伏兵,若是彼处有伏兵,依照其距离,他们又会花却多少冲到本阵,而要监视这些地方,又该把后续游骑放在甚么位置。
如此种种,都迅速在孟平脑海中推算出来。
涂山吴军军营,刘信看罢百战军的布阵,与百战军游骑的分派,脸色凝重起来。
窥一斑而知全豹,他已然了解到,眼前的百战军,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郭廷谓虽然少经战事,但作为濠州观察使,自然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他很快变色道军阵严整,调度周密,探知战场充分,不骄不躁,章法有度,不动如山,动若雷霆,此辈不好相与也!”
刘信听见郭廷谓长他人志气,难免心中不痛快,冷哼一声,“徒有其表者众,能征善战者寡;假把式好装,真功夫难练。水深几许,涉足乃知,金重几两,称过方晓。如今两军还未交战,便就断言敌军精锐,未免为时过早!”
郭廷谓触了霉头,有些尴尬,连日相处,他已颇为敬重刘信,当下自然无意忤逆对方,“无论唐军如何,我大吴将士骁勇善战,却是毋庸置疑,眼下有将军统兵调度,此战便是李从璟亲至,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刘信心里这才痛快了些,“那是自然!”
孟平已经登上望楼。
临阵野战,望楼只是临时由组件搭建,并不太高,与涂山军营更是不能相比,但此时孟平站立望楼之上,却也足以俯瞰战场。
他身旁站着排阵使,对方道吴军分明兵多,又占据有利地形,眼见我军来攻,却不摆起大阵与我军正面接战,只敢据山上之营而守,而埋伏以重兵待击,刘信此人,气量可鄙!”
这是实话。
但却不全对。
孟平淡淡道战场之事,要气量何用,能胜即可。”
他看向涂山敌营,如同与刘信面对面,平静道以为躲在山上就能保全自身吗?那你未免太过天真。”
“传令安重荣,攻营!”
令旗动,鼓声起,军阵遂出。
攻山上之营,自然用步军,安重荣领步军袭向涂山。
步军军阵出动之后,两翼马军,同时分出一股,去护卫安重荣左右。
这时候,天空无日,只有阴云。
涂山军营上的吴军,连营门都不出,全都龟缩在营中。等黑压压的唐军攻上山来,刘信下令,以弓箭迎之。
百战军号称大唐第一精锐,当先便是装备精良。前阵甲士,悉数举起大盾,将弓箭挡在外面。间或有箭矢透过大盾,射在甲士身上,相当距离下,也断难穿透冷锻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