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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林安心被第五姑娘带到秦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巳时,彼时李从璟正在府中教导李政习武,秦王妃任婉如笑意盈盈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观看李从璟纠正李政的动作。
见第五姑娘过来,李从璟就让孟松柏接着教导,他自己离开院子,随第五姑娘去了暂时关押林安心的地方。
林安心躺在榻上,旁边有人在伺候,看样子伤势颇重。李从璟凑过去看了两眼,却发现林安心正咬牙切齿的望过来,一见是他来了,对方立即就从榻上一跃而起,挥手一拳就往李从璟脸上招呼。
李从璟虽说没有刻意防备,但面对青衣衙门的司首,多少还是会有些警惕心,当下负手错步而退,轻轻松松避过林安心的发难。但就在他有下一个动作之前,林安心忽的闷哼一声,就朝地上跌去。
这下李从璟看得分明,林安心两条修长的腿上缠了几道白布条,已叫血给浸透了小半,最上面的一条在大腿上,快到腿根了,因为刚包扎伤口的关系,那条腿上的裤筒给剪掉,这下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肉,很是惹眼。
不仅腿上如此,上身也差不到哪里去,全身就剩下一个红肚兜,胸前的双峰更显壮观。腰间雪白一片,细若柳絮般不堪一握,手臂上也绑着布条,妆扮虽然有些惨,却也不失其美。
林安心蹲在地上,双目仇视的盯着李从璟,那眼神里的意味就差把李从璟挫骨扬灰。眼下一时怒火攻心失了手,全身走光不少,又颇见羞愤,她咬了红唇又咬牙,恶狠狠道:“李从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李从璟示意伺候林安心的侍女将榻上薄纱给她披上,又看了林安心一眼,最终甚么都没说,抬脚走了出去。倒是第五姑娘好生打量了几眼林安心全身上下的风景,好似兴趣浓厚,临走时还不忘嘿嘿一笑。
来到外间,李从璟问第五姑娘:“你把她带回来,打算如何审问?”
第五姑娘玩弄着辫子道:“殿下想怎么审问都行。反正到了这她也别想跑,这可是青衣衙门的司首,肚子里装着吴国的老底呢,先前一直没能抓住,这回好不容易她自个儿走了一步昏棋让我们逮到,当然是能逼问出多少东西就逼问出多少了。”
李从璟道:“你看她这副模样,像是会配合审问的样子?”
第五姑娘一把甩开自己的小辫子,惊讶道:“难道殿下没辙?现在她为鱼肉,殿下为刀俎,大可任意宰割呢。”
李从璟乜斜第五姑娘一眼,摆摆手自顾自走了,“你带回来的,你自己审。”
望着李从璟远去的背影,第五姑娘嘻嘻笑了两声,转身跑回林安心房里。
在内事堂,李从璟见到了莫离,后者正对着眼前棋盘上的残局出神,李从璟在他面前坐下来,看了棋局一眼,问莫离:“军备研制处,还能藏多久?”
莫离手捏棋子迟迟不肯落下,盯着棋盘道:“军备研制处并无特异之处,其本身也不过是对作院某些部分的改良,充其量不过是召集的工匠多些,殿下重视一些罢了,天下诸侯,哪一个没有类似的机构?所以军备研制处,原本就不需要藏。”
李从璟拿起一枚棋子,往棋盘上胡乱一放,他对棋道浸淫不深,没甚么造诣,这一下顿时坏了棋局,莫离连忙将那颗棋子拿起来,丢进棋盒里。
李从璟讪讪收手,笑道:“所以要藏的,只是军备研制处的成果,就目下而言,是冷锻甲与炸药——还有那些改良过的弩具。”
莫离放下棋子,不去思考棋局了,“冷锻甲也好,炸药也罢,这物什既然出现了,就瞒不住,早晚要给世人知晓,那些弩具就更不必说。持久的战争必然会带来军备的改进,这本就是雷打不动的道理。”
李从璟摇摇头,拿起小案旁的蒲扇给自己扇风,“至少眼下这场战争结束前,不能让他们被‘公之于众’。”
莫离打开自家折扇摇动起来,“这有何难?”
李从璟看着莫离,“莫哥儿莫非已经算到了甚么?”
莫离笑容淡然,还有些自鸣得意,“昨夜虽然抓住了林安心,军备研制处的紧要文书都没有被泄露出去,但林安心被抓捕的有些太容易了,容易到很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对方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主动牺牲青衣衙门的司首?这样的怀疑可不容易,怕是就你一个人有。”李从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顺着莫离的话想了想,“若果真如此,那会是何种情况?”
莫离忽然眼前一亮,捡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笑容更显得意,“当然是为了掩护其它棋子!”
李从璟心头一动,颔首道:“有理。”
他又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莫哥儿了。”
莫离的笑容透着丝丝凉风,“殿下放心便是。”
李从璟站起身,临走时看了那棋盘一眼,纷纷落落的棋子让他想到一个词:弃子。
春生秋杀,照理说寒冬酷暑,最是不适合行征伐之事,但大争之世,战争形势总是迫人,很多时候出兵征战并不需要墨守陈规。
这一日,赵王李从荣就要率领三万禁军,离开洛阳,正式开赴楚地。
朝廷自然免不得大举声势,祭祀出征的仪式颇为浩大,当然礼仪也很繁琐。另外不得不说的是,围观的百姓出奇的多——自李嗣源即位以来,王师出征没有不胜的,且都胜得干净利落,于是军威大显国威大振,百姓们的自尊心自信心随之大涨,自然也都仰首挺胸做人。
再加之朝廷行新政多年,百业有俱兴之兆,百姓从中得利,民心归顺自然在情理之中,又加之眼下朝廷整顿洛阳吏治已久,接二连三的贪官污吏落马,更是让百名们拍手称快,街头巷尾充满对朝廷的盛赞,百姓们对当朝的期许与拥护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所以此番朝廷大造声势南征,百姓们自然要来捧场。
闲话不叙。
李嗣源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并及王公大臣,为李从荣送行。
李嗣源满面红光,这位即位之处面临一个烂摊子,连上元节的大宴都办不风光的帝王,短短几年便经历了脱贫致富的过程,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坐拥万里锦绣河山的中兴之主,自然容光焕发得很。
李嗣源对李从荣道:“往年出征,皆由你兄长领军,平两川定契丹,无不凯旋。我李氏一门,人才济济,军国大事也不能全压在你兄长一人身上,你这回南征,定要尽心竭力、戒骄戒躁,杨我大唐国威。也好让世人知晓,我李氏一门,个个都是当世英才!”
李从荣鲜衣亮甲,恭敬道:“儿定不敢辱没父亲厚望!”
李嗣源点点头,很是满意,而后让李从璟上前来,与李从荣话别。
该说的昨日宫廷军议都已说过,李从璟也不赘言,“得胜归来之时,为兄必出迎三十里!”
“有兄长这话,我当时时惕厉自身,不敢有半分懈怠。”李从荣拱手道。
其他人又上前来话别半响,倒是李从厚板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并未跟李从荣单独说什么话,其间他不是没看到李从荣的目光看过来,但他装作没看见。
大军远行。
众人相望。
身旁无人的时候,李嗣源叹道:“希望这回他能挑得起这个担子。”
李从璟在他身旁道:“二弟担得起。”
李嗣源看了李从璟一眼。
父子俩神色肃穆。
远行的队伍中,边镐回头望了洛阳城一眼。
这里,他来了半载,今日离去,他日再来时,也不知会不会物是人非。但这半年里,他自忖因为他的到来,这座雄伟洛阳城的面貌,的确改变了一些。
很快,边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他走了,但有的人却要永远留在这里。
她一个人,困居一座城。
她一个人,独对一个国。
边镐呢喃道:“但愿你受的苦不会太多,能早日得到解脱。”
......
还是那座大宅院。
潞王李从珂、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康义诚、尚书左丞相刘谋俱都在座。屋里的人很少,显得很是冷清,许多原本在座的人,都已经不会再来坐下。这些人不仅包括宣徽使王纪实、邢国公朱守殷,还有许多其他官员。
那些官员,原本不是同样贪赃枉法,便是依附在座五位大人物的。
而现在,那些官员只剩下两名。
贪赃枉法严重的,再也没有机会来,过错不大、只是依附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不愿意再来。
屋中笼罩的不再是一片愁云,因为这屋子本身就像是一座黑暗深渊。
沉默持续了许久,连刘谋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所有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副凄然忧愁的模样,更胜如丧考妣。这样的气氛很是折磨人,任谁在这里待上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会感到格外不适,会生出逃离的想法。
终于,李从珂站起了起来,他神色略显轻松的看了康义诚与刘谋一眼,“今日孤王之所以来,无外乎是不想‘不辞而别’,我等既然曾有同谋之义,总该有始有终才是。今日孤王来了,便是要告诉诸位,往后,孤王不会再来了。”
说罢,李从珂大步离去,脚步竟然颇有些庆幸的意味。
“潞王殿下......”刘谋上身直起,想要拦下李从珂,最终还是无奈作罢,低着头唉声叹气。
康义诚面如青山,冷冷道:“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见着好处则蜂拥而至,眼看形势不对就作鸟兽散,实在让人不耻!”
刘谋默然良久,仰头长叹道:“利来则聚,利尽则散,本就是实言。”他扶着小案颤颤巍巍站起身,双目无神,“也罢,形势如此,人能奈何?某这一把老骨头,也该去求求陛下,让某告老还乡了。”
说罢,步履蹒跚走出屋子,背影枯槁。
不久,那两名官员也告辞离去。
屋中就剩下康义诚一人,倍显凄凉。
如一条被人遗弃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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