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
关于建学院的事,李从璟有这个打算已经很久,只不过学院不比演武院,个体太过庞大,内容也太过复杂,工程堪称浩瀚,成立起来要难得多。再一个,学院的成立需要相应的社会条件,不是从军中拉出一批将领、士卒就能成立班底的,而李从璟又不想糟蹋了学院这个存在,故而一直都没真正着手。
所谓学院,即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集教学与科研于一体,凡世界存在之物,皆是大学研究、教学的对象。放在当下来说,学院当然无法与后世大学相提并论,但儒学、百工,都应该是教学内容。学院的学生,政事上必要成为新政得力干将,在百工上必须要能促进工、农、商、医甚至是士、军的发展。
李从璟在此时{}提出兴建学院,从时间上来说仍是早了些。但新政、削藩推行太快,他怕朝廷、地方官吏不能满足需求,而他即将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只要有李嗣源支持,也勉强算得上有能力来做这件事。
“学院与太学有何不同?”在听李从璟初步阐述过学院的观点后,李嗣源问,“兴建学院,要招收甚么样的学生,教授甚么样的学识,学成后又去做甚么?”
后三个问题,堪称办学经典三问。
李从璟道:“太学多教授儒学,学院无意取代太学的地位,故而着重教授其它‘杂学’。当今朝廷,取士多以儒学,虽也有时务、明经、算学、律法诸科,但力度仍是不够,选拔出来的士子,也不够用。以朝廷六部为例,吏、户、礼、兵、刑、工各司其事,但士子高中之后,无论进入哪一部,能堪重用的都不多,多半对六部事务之详略不甚了解,更谈不上精通一门,需得重头来学过,再经数年十数年历练,方能独当一面。”
“朝廷六部如此,地方六曹亦如此。以户部为例,户部官员不知如何合理增加国家赋税,不知如何针砭时弊改善财政,更不知漕运、屯田、盐铁、钱币等事之深浅,绝非危言耸听。时有良臣名臣,若能历经数部任职,花费数十年时间,而后方有可能改善国计民生。饶是如此,其所行之法,也不过因循旧制,能略加修改则已难得,就更不必说改善。是以天下但凡有弊政,朝廷往往要承害数十年,待得积弊深厚朝廷举步维艰,而后方能有应对措施,且也不一定应对得当。”
“而所谓良臣名臣,又何其难得?品性、才学、机遇,缺一不可。而要令其任事,改善时弊,更需君主信任,更难的是,君主要长久信任。因是之故,天下但凡有蔽政,则必成积弊,不到中兴之世,难以稍去疾患。而中兴之世又何其难得?便是有,也难尽去时弊。到得这时,即使国有明主,朝有良臣,不过空有救世之心,而不得救世之法,社稷又如何能得到彻底医治?纵观史册,朝廷弊政一出,则积弊日深,待到无药可救之时,也是民不聊生之际,天下遂乱,便索性打破所有瓶瓶罐罐,掀翻江山社稷,依照‘先贤’之法,略加修改,再重新竖立秩序。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如是而已。历史不是总是相似,只不过是总在重演罢了。”
李嗣源一脸深思,李从荣、李从厚云里雾里,李从璟饮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他继续道:“朝廷治理天下,千头万绪,而在这无数头绪中,必须有无数官吏,精通每一个头绪,而后方能在头绪病患之际,及时发现而又及时研究对策。宰相、重臣上解君忧下安黎庶,便得对六部之事,对六部外之事,对天下之事,都了然于胸,而后方能协助君王总领全局,匡扶社稷,推行大政于天下。如此上下齐心,才不会出现荒诞害民之国是。”
“今兴学院,是为使善医者医人,善吏者治吏,善礼者掌礼,善工者治工,善财者理财,善兵者治军,善刑者掌法,善学者治学。天下百业,各安其位,天下俊才,各展其能。倘若有天资聪颖者,善数业,则为官;再有天之骄子,能善百业,则为公辅。如是,帝王君临庙堂,胸有天下,而天下大治!若帝王贤能,又得名臣相佐,则天下大兴!”
李从璟一席话说完,也回答了李嗣源先前有关学院的三个问题,并且是用另一种方式,更加透彻全面的回答。
等了许久,见李嗣源仍是在沉思,李从璟笑道:“当然,治理天下,也不是仅靠学院就行,天下有了疾患,也并不都是因为弊政,儿这是从学院的角度去看。”
李嗣源从深思回缓过神来,长舒一口气,“能得如此学院,大唐盛世,何愁不能再现?届时盛世不现则已,现必光芒万丈,比之贞观、开元,更为夺目!”
李从璟点点头,“长远观之,可以如此期许。眼下来看,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也能使得新政更好推行。”
李嗣源奇怪的看向李从璟,“也不知你这脑袋到底是如何长的,竟然能想出这许多东西。”
李从璟讪笑道:“并非儿一人所想,莫离等人都有一起出谋划策。”
李嗣源点点头,这才觉得合理,遂又道:“兴建学院,我看可行。不过照你方才这般说来,也不是小手笔就能做得好的。且不去说造一座学院建筑,学院中开设诸多学科,首先得考虑先生从何而来。要达到朝廷期许,这些先生必不能滥竽充数,需得学识渊博,亦或各精各业。天下大乱已久,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朝堂外,这样的先生都不好找;其次,学院招收的学生也必须是士子中的精英之辈,如何让这些士子放下研读多年的典籍,放弃贡举出仕的所谓正途,投身到学院中来学习他们眼中的‘杂学’,不是一件简单事。”
“再次,有了先生与学生,这课业得如何教授,也是大问题,典籍书册从何而来?学业规模、深度如何安排?而且既然是务实之辈,必然不能死读书,还得有机会供其不时历练,这又如何布置?第四,学院兴建之后,必会对太学以及贡举士子、贡举制度产生冲击,二者关系如何协调,二者界限如何划分?若是处理不好,不是我危言耸听,士子乱则天下乱,这可不是小事。第五”
李嗣源一连叙说了许多关键问题,都是与兴建学院‘配套’的事务,对方论述之详尽、深入,让李从璟听了不禁汗颜。
李从璟兴建学院之心由来已久,这才能有诸番谋划,李嗣源不过刚刚听得这个消息,略一考量就能将问题想得这样全面,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李从璟准备颇为充分,他道:“朝中官员,倒也有不少名儒,例如李公、冯公,还有一些可能先前声名不显,也得挖掘出来,如今正是帝国中兴之际,少不得要他们多出些力。再者,教书育人这等事,儒士多半乐意为之。”
“除却在朝中为官的,还有一些致仕官员,也都可以请来,他们本就在朝为过官,对六部之事都会有些底子,朝廷是这样,州县也是这样。另外,但凡大争之世,必有不少大才脱离纷争,隐于山林。让他们投身大争洪流,或许不愿,但让他们来治学,大抵不会太拒绝。如此,朝廷、州县,多方举荐、探访,甚至三顾茅庐也无不可,假以时日,先生也就有了。”
“有了先生,书册也就好编撰,人多力量大,只要引领得当,第一批书籍不会太难。再者,百工典籍,民间也多有之,前人遗留下来的,可多方搜集。”
“至于学生,也不难招收。只要朝廷对学生学成后的安置方案有吸引力,便不会缺学生入学。贡举是为为官,既然进学院也能为官,后者甚至更加容易,学子怎会不乐意?若是情形不好,头几批学生,可多收贫家子弟,亦可令官宦之家的青年才俊入学,做出表率。”
李从璟缓了口气,接着道:“至于历练机会,可令六部和洛阳各衙、附近州县官衙,设置历练部门与岗位,也可以‘学徒’待之。若是情况好,河中之地尽皆去得。依儿之意,所谓历练,还是起点低些好,最好能去工地、田间、市肆、医馆、矿场、河仓等地”
“与太学及贡举的关系,还是划分清楚得好,两者互不统属互不干涉。开始阶段,可以让学院学生学成后,起点低上一些,但晋升之路必要通畅。官吏官吏,当世官、吏泾渭分明,吏者,终其一生也不能为官,儿看不如打破这等界限,恢复汉时官吏合流的制度”
说完这些,李从璟不由得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最后道:“起步阶段大概有三年左右,这是草创事业的时候,诸事皆是一片空白,需要白纸写字,可能乱一些,但只要渡过了这三年,后面的路就好走得多。兴建学院,本就无法一蹴而就,浩大工程自然要循序渐进,再者,学院乃是新事物,没有旧事可以借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不过也不用担心学院办不好,只要章程确定下来,儿有把握不会让它跑偏。”
李嗣源在听的时候不停点头,李从璟说完后,他抚须道:“这事我看可行,你回去后拟一个细纲上来,把你的谋划写得全面些,待我细细看过细细想过,你我再一同与宰相们商议。”
李从璟自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