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府上来了客人,这事豆娘是的,只不过府上有访客乃是常事,其中不乏身份尊贵之人,豆娘并未如何在意。今儿早起后,豆娘在府中散步,无意中听到丫鬟仆役们交头接耳,说昨日府上来的人好大派头,仅是随从就有不下百十个,且个顶个凶神恶煞,瞧都不像是好人,远远看上一眼都觉着害怕。有名丫鬟甚至说,她打对方面前经过的时候,感觉那人仿佛随时都会暴起袭人,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对方一口把自个儿吃了。当然,这话不免引来众人哄笑。
若是放在平日,听着这样新奇的事儿,豆娘定会上去细细打听一番,毕竟闺中可供消遣的事不多,只不过眼下豆娘却没这份心思,那些话到了她这里,无非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前的碎石子小道上,飘飘忽忽如同展翅的蝴蝶,
十四年前的今日,正好是豆娘将临世间的时候,趁着豆娘到了待字闺中的年龄,她阿娘昨日拉着她说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儿,正是这件要紧事儿,让豆娘昨夜都没睡踏实,今儿自打早上起了,也都恍恍惚惚的,神思不属。
她阿娘说,这件事儿本是年初皇帝陛下就跟她阿爷定下了的,只不过因为另一位正主一直奔波在外,还没回洛阳,所以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意思,虽然如此,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有皇帝陛下做主,这件事也差不了了,等那位回了洛阳,往下怕是就只剩下走章程。
寻常女子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必是雀跃不止,少不得还要跑到庙里去,给菩萨叩上几个头,感谢菩萨让这等好事落在了自个儿身上。若是此事提前些时日,豆娘听了必定也会暗自窃喜,少不得要憧憬许多。毕竟有关那位的事迹,市井间向来不乏传言,都是绘声绘色的赞扬话,即便是自家府邸,因了阿爷与那位曾一同征战的原因,丫鬟仆役们私下也没少说起。
但是眼下不同了,眼下听到这消息,豆娘就很是惆怅。
昨日郊外,豆娘遇到了那位青衫郎君,兀一碰面,就被对方的气度所吸引,那一身不失阳刚的书卷气,对她这样的小娘子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再说人家风流倜谠、才华横溢,举止有礼而且言谈随和,方方面面都符合情窦初开小娘子们,私底下对未来夫君的想象。
经过昨儿的接触,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郎君,早已是俘获了豆娘那颗尚且经不起触动的芳心,一想起自个儿留给对方的画卷,豆娘都禁不住如饮甘醇,面颊微红如痴如醉。
昨儿夜里一宿无眠,正是因了这个原因。
一面是皇帝陛下赐下来的隆恩,对方更是当朝最威风最有作为的亲王,一面是完全符合自个儿想象的无暇郎君,风度翩翩才学不凡,豆娘完全不该办。
她曾听说,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王,十年来征战无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这让豆娘不禁担心,要是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络腮胡,开口就是你娘的他娘的,完全不知诗书礼仪,一个不顺心就对她随意打骂,那可办?
她并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啊。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大家都说他是一代贤王,但豆娘那颗未经世事的肝,还是经不住胡思乱想瞎担心。
豆娘甚至咬牙想过,不如就跟那位青衫书生私奔了去。
但这显然是不行的,豆娘自个儿若是一走了之,她的阿爷阿娘必定遭殃。
豆娘望着春意浓郁的假山湖水,觉得自个儿真是这世间最烦恼的人了。
“娘子,可别这般唉声叹气,看你这模样都跟深闺怨妇差不离了。”贴身侍婢又是劝慰又是打趣。
“死丫头,你还想不想活了!”豆娘气咻咻的拧了贴身侍婢腰间一把。
贴身侍婢扭着腰惊叫半天,好歹让豆娘住了手,这便道娘子今儿还没给府君请安呢,再要不去可当心府君责骂。”
豆娘哼了一声,“阿爷才不会骂我。”
话虽如此,还是收拾了心情,两人沿着湖中廊桥走过。忽的,豆娘停住了脚步,愣在那里。
“娘子?”贴身侍婢奇怪的顺着对方目光往前看去,立即就张大了小嘴,要不是及时捂住,怕是要叫出声来。
假山边有几株桃树,桃花开得正好,一个青衫书生负手站在树下,正抬头赏花。
“那不是昨日的李郎君吗?”。贴身侍婢一双眼珠子恨不得蹦出眼眶来。
豆娘一张小脸顿时煞白煞白的,一双比黑曜石还要亮的眸子里,说不清是欣喜、担忧还是害怕,她赶紧提了裙摆,急急忙忙跑。
“李李郎君,你如何找到这里来了?”豆娘小脸红扑扑的跑到青衫书生面前,心跳如鹿撞,这时她再也顾不得失礼,直接看向对方的眸子里满是急切。
“嗯?豆娘?”李从璟正对着桃花出神,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头来,却不料意外的看到了昨日遇见的小娇娘,对方呼吸不定的跑,微微扬起粉红的脸蛋,还带着一丝丝细汗,格外可人。
“可是赶巧,昨日远远瞧见小娘子立在桃花树下,却不想今日又在桃花树下相遇这桃花,开得真不错。”李从璟觉得这世间的际遇当真奇妙,该相遇时远在千里也能相会,不该相遇时近在眼前也能擦肩而过不过这小娘子怎会在这里?
“胡言乱语呢!”豆娘娇羞得厉害,然而眼下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慌慌张张左右看了几眼,“你怎就奴住在这里,你竟然还偷偷进来了?你知不擅闯节度使府衙是多大的罪”
李从璟一脸错愕。
贴身侍婢摇着豆娘的手臂急切道娘子,还是别说闲话了,赶紧带李郎君去隐蔽处吧,这里人来人往,要是给人看见”
“对对对。”豆娘点头如蒜,看了李从璟一眼,咬咬牙跺跺脚,顾不得那许多,拉上李从璟的手转身就跑,“快跟奴走!”
李从璟被豆娘拉着跑路,大感哭笑不得,“我说小娘子,我既然来了,就不必这般着急了吧?”
“先别,净说些胡话”豆娘心里乱极了。
正跑着,转过一道弯,沿着院墙外走了没多远,眼看就要进入群院深处,前边的院门忽然开了,走出一群人来。
那当先的人正是夏鲁奇,他看到豆娘拉着李从璟埋头跑,顿时愣在那里。
豆娘看见夏鲁奇,顿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她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小脸上再无血色,动作也僵住。
两帮人一时无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场中的气氛有些尴尬、诡异。
“阿爷”豆娘快哭出来了。
“秦王殿下。”夏鲁奇向李从璟行礼。
他俩开口的时机倒是不分先后。
“节使。”李从璟一脸苦笑回礼。
眼前的情景,让夏鲁奇费解的只想扰头,他指着出来的院子道某听闻殿下并未入睡,便赶相陪,方才在院中没看到殿下,原来殿下是出去嗯,那啥去了?”
豆娘一看这架势,顿时就小脑袋不够用了,她指了指夏鲁奇又指了指李从璟,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阿爷,你们俩,认识?”
夏鲁奇把脸一板,“胡言乱语,这是秦王殿下,还不见礼?”
豆娘费了好大劲才扭过头来,却看到她身后的李从璟正一脸微笑,她觉得她应该是在做梦,她很想问夏鲁奇一句,到底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胡言乱语,这个人会是秦王?
豆娘使劲儿捏了捏脸,看她那副模样,应该是要忍不住要给一巴掌,以确定是不是在做梦了。
“你这碎女子,今日为何呆头呆脑的?”夏鲁奇不禁皱眉,不过由豆娘的态度,他也意识到了,遂一脸意外的看向李从璟,“这,殿下与小女相识?”
李从璟笑道昨日见过。”
夏鲁奇哦了一声,想起方才豆娘拉着李从璟跑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清楚大致情况,遂露出笑意,“好事,这是好事啊,哈哈哈哈!”
豆娘终于确信眼前这人就是秦王,确信她心中的完美郎君与她将要嫁的人,原来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如此说来她先前的担忧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一想到自个儿先前担忧的模样,和方才的种种举动,豆娘再也无法在这里呆下去,捂着小脸娇羞无限的跑了。
“这小女疏于管教,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孤王不介意。”
“殿下不介意就好哈哈”
“哈哈哈哈”
孟小娘子闺名唤作小花。
孟小花自打从郊外回城之后,心里就一直在费思量,那青衫书生的影子,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不同于豆娘,只是看上了那青衫书生的气度、才学、性子,孟小花还看到了更深层次的。
从张有生对青衫书生的态度来看,对方的身份必定不低,特别是最后两方要隔帘相见时,张有生竟然主动为青衫书生收拾小案,以张有生的身份和他平日做派,就更能衬托出青衫书生的不同凡响。
可惜的是,在孟小花想要问出青衫书生到底是何官职的时候,她没有得逞。
但是从青衫书生的气势与谈吐来看,绝对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说不得家中长辈便是洛阳最拔尖的那一波重臣、勋贵,如若不然青衫书生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能在朝为官,而且还培养出如此气度。
有鉴于此,孟小花决定抓住机会,好生搏上一搏。
她虽然性子火辣,从不吝啬展示的“过人之处”,但实际上眼界奇高,寻常男子她根本不屑瞧上一眼,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仍是待字闺中,要平日里提亲的媒婆都快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在孟小花看来,女子一生,最大的奋斗目标无非是为找一个好郎君,既要本身显贵,又要人品才学俱好,若是能懂得爱怜女子,那便是世间顶好的了。一言以蔽之,她孟小花觉得既然有家世有本钱,就要嫁一个英雄人物。
美人爱英雄,自古皆然。
如若不然,那日青衫书生说起可以向秦王引荐她时,孟小花也不至于失态。
在家里闷了一整天,孟小花让侍婢去给张有生传信,约他今日相见。
她下定决心,定要好生摸摸那青衫书生的底,若是对方果真是人中龙凤,她便要不失时机把握住。
一大早,孟小花就梳洗打扮完,快到约定时辰的时候,孟小花就在一众侍婢的陪同下,花枝招展的出门了。
不得不说,孟小花的确有嫁于英雄人物的资格,自古英雄爱美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孟小花都可以走进宫去。
在马车里的时候,孟小花照了下镜子,忍不住顾影自怜:枉我向来都说嫁人当嫁李从璟,唉,多年来的梦算是白做了。
也不知她做了哪样的梦。
无论如何,秦王太过遥远,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见到,但那位青衫书生,却是可以争取的。
马车在道边停下来,孟小花由侍婢扶着走下马车,街道上行人众多,热闹非凡,孟小花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就要朝河边走去。
就在这时,忽的几名男女从人群中掠出,迅速包围靠近,孟小花见对方一色的青衣,立即意识到怕是有事,但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强抢民女”,就被一名悍妇用手帕捂住嘴,然后拖走。
一亮华贵马车正好停在路边,悍妇将孟小花一把送上马车,就在车外随手拉下了帘子。
被丢进车厢的孟小花,摔得七荤八素,但她很快撑起身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就吃惊的捂住嘴唇瞪大眼睛,见鬼一样看着车厢里的人。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孟小花,“强抢民女我可不干,但若是你心甘情愿跟我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