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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光瞄了耶律倍一眼,心说真把你气死了倒是省事。
“这......君子都,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先前未曾接到消息,提及君子都北上啊!”耶律德光的一个臣属吃惊道。
容不得他不吃惊,毕竟人的名树的影,早年间郭威率君子都杀到西楼,可是给过西楼不小震慑,那就是一支不能以常理揣度、衡量的军队。
耶律倍在听闻卢龙军齐声大喊君子都之名后,也是面沉如水。契丹二十万大军轮番猛攻卢龙军,正是攻势大成士气旺盛之际,各部勇猛精进本极有可能取得进展——那靠近卢龙军阵的步卒军阵就是明证。
殊不料君子都此时杀到,不仅瓦解了一波契丹军的攻势,同时也给卢龙军涨了势,此消彼长,虽然远不能动摇根本,却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仅耶律倍深表忌惮,众人面色都不好看。
耶律德光却冷哼一声道:“区区君子都,竟使诸位一片愁容,真是可笑至极!那君子都便是再如何骁勇,终究不过三千人马,于大势能有多少妨碍?我契丹大军雄兵二十万,便是再给李从璟三千人马,又能如何?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众人闻言,立即讪讪,耶律德光这话说的不客气归不客气,的确是一番真理。
方才他们眼见君子都骁勇难挡,一时难免气势被压低了些,此时闻听耶律德光之言,也都连连附和,纷纷说三千人在二十万大军面前,不过一介蚊虫而已,抬抬手指就灭杀了,不用在意,也有人说君子都之所以能逞威风,不过就是蓄势而出,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往后失去了这等先机,就再不用高看了。
耶律倍眼见耶律德光出了风头,大为不满,暗暗恼恨自己为何就没及时说出这番话——而后又宽慰自己,这番话其实自己也知道,就是不屑于说出来而已,且让那逆臣得意一时,稍后老子再收拾你。
“君子都本就是李从璟亲军,既然李从璟到了,君子都出现也不足为奇。”耶律倍摆摆手,做足了不以为意的姿态,“李从璟调来君子都,也就再无兵马可调了,这区区三千人六千马,无关痛痒,且让诸军再战,早晚必破卢龙军!”
皇帝发话了,众人立即又是一阵符合、奉承。
于是众人收拾心情,再看战场,而契丹军则重整攻势,再举战阵。
然而形势并不如众人所期望的那样。
黄昏时,又一支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
若说君子都的出现、建功,依仗的是出其不意,骤然袭击,其本身不过是势单力薄的“一小队”人马,那么此番出现的,就是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一支“大军”了。
人马相加,已是过万之众!
君子都出现后,虽说耶律倍、耶律德光不认为还有唐军会出现,但大军还是放了游骑去两翼游走,是以这支唐军的出现,早早就被察觉到踪迹,而后报告给耶律倍和耶律德光知晓了。
“大同军?”耶律倍与耶律德光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云州大同军,怎会......竟然,也来了?!”
的确是来了。
大摇大摆的来了。
旌旗飞舞,鼓声雷动,招摇过市一般。
大同军出现后,并不着急去攻打契丹军,而是在卢龙军侧翼摆下军阵,而后......开始扎营!
“这帮唐贼竟然开始扎营?在我二十万大军面前,他们竟然大摇大摆扎营!”耶律倍一张脸又给气红了,“区区万众,真当朕不会去打他们吗?!”
耶律德光面色凝重,“过万之众,当谨慎应对。”刚说完这一句,觉得有些太不给耶律倍面子,不得不咳嗽了两声,“得先弄清他们的意图,再从长计议。”
“意图?他们不就是想救援卢龙军吗?还能有什么意图!朕岂能让他们得逞?”耶律倍沉下脸来。
耶律倍心中骂道你个白痴,面上还是尽量不动声色,“大同军坐拥万众,步骑皆有,战力已然不容小觑,且他们来的好整以暇,阵防严密,不会给我们贸然出动就轻易得手的机会。一战不胜,徒涨他人士气,于我不利。再者,大同军既然来了,就与卢龙军成了相互呼应之势,以彼防守之严密,要同时杀败两军,难度不小。”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耶律德光也是暗暗头疼,先前他与耶律倍都只想着干掉对方,对南边疏于防备,而卢龙军一路北来,尤其在打退饶州军后,游骑斥候对南边控制比较严密,又因他两人对卢龙军发起攻势尚短,一心拿下对方军阵,还无暇去重视南边......种种原因之下,再加之大同军游骑布置得当,竟然使得他们没有更早发现大同军,直到人家到西楼了,才知道人家来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耶律倍不知道耶律德光在反思过失,见对方停顿了片刻,便忍不住问。
耶律德光看向大同军,面容严峻,浑如青山,“大同军之后,还有无其它唐军?”
耶律倍心头一跳,“难道李从璟调派的唐朝援军,不止大同军?”他转念一想,心头顿时一片苦涩与忌惮,“的确......极有可能。”
说到这里,耶律倍没有再说下去,而耶律德光竟是也没有将话题深入的意思。
因为他二人心里都明白过来。
仅是大同军与卢龙军合力,契丹军就无法轻易拿下,若是唐军真的还有援军在赶来,那形势就极为不乐观了——极有可能的局面是,一时半会儿根本就不能拿唐军怎么样。
这还要取决于大唐援军的规模,若是大唐调集了更多军队北上,到时候莫说短时间内拿唐军如何,只怕他们一直就不能拿唐军如何。
这就很值得深思一番了。
拿不下唐军,那就只能......
耶律德光忽然认真道:“兄长,唐军极有可能还有援军到来,若是如此,契丹将再度面临四年前的局面,甚至比四年前更加严重!值此国家危难之时,臣弟愿以身报国,相助兄长抵御外敌,一心一心,绝无欺瞒!”
耶律倍一怔,随即双眼微眯,两人这回碰面以来,这还是耶律德光第一次以“臣弟”自居,向他称臣,“哦?你果真愿意尽心尽力助朕抵御外敌?”
“国难当前,不存私怨!”耶律德光严肃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臣弟虽然私心深重,却也知道,若是契丹不存,个人断无幸免之理!臣弟与兄长之争,成败皆是家事,但若是家都没了,争执还有什么意义!”
“好,好!”耶律倍点头称赞,“既然如此,你且说说,当下该如何?”
耶律德光眉目坚定,“猛攻大同军!”
“哦?”耶律倍不动声色,“方才你不是说不能贸然行动?”
“此一时彼一时,兄长请想,若是唐朝援军甚多,一旦让他们陆续到来,形成合力,到时要胜他们可就不容易了!”耶律德光果决道,“唯有在此之前,猛攻大同军,使之不能与卢龙军合力,再破卢龙军,我军方可扭转战机!”
耶律倍不置可否,“先前打了一夜一日,也没能攻破唐军第一道防线,此时猛攻,能收成效?”
耶律德光苦涩一笑,“兄长何必明知故问。先前虽然战事激烈,但你我相互推诿,彼此猜忌,谁也不肯尽全力,这才无法突破唐军防线......”
“放肆!”耶律倍厉呵。
“是,臣弟有罪!”耶律德光低下头。
耶律倍嘴角动了动,像是满意的笑,又不紧不慢道:“先前不尽力,朕如何相信你,往下便会全力以赴?”
“臣弟愿亲临战阵,督导战事!”耶律德光仍是弓着身。
耶律倍目光闪动,打量了耶律德光好半响,这才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朕岂会不信。”说着,耶律倍就要去扶起耶律德光,再说些兄弟同心之类的勉励话,好彰显自身的品德,但动作做到一半,还是生生忍住,“既如此,你且速去,朕自会为你掠阵!”
低头的耶律德光,察觉到耶律倍扶他的动作到了一半又停住,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谢兄长!”耶律德光自己直起身,“那臣弟去了!”
“且去,朕也当归去严令将士。”耶律倍声音平静,而又尽显皇帝威严。但实际上,他心头跳动不停,方才要去扶耶律德光时,他猛然惊醒,若是耶律德光趁他去扶的时候,骤然发难,将自己制住,那旁人是绝对反应不及的!正因如此,他才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
就在耶律德光转身离去的时候,耶律倍忽然叫住他,“你方才说,谢什么?”
耶律德光微微一怔,然后转身,行礼,“谢皇上。”
“很好。”耶律倍笑意浮上脸庞。
......
耶律德光去卢龙军阵前督战后,他的部曲果然加强了攻势,而且不止加强了一星半点,多番猛攻之下,将士伤亡惨重,但他半分也不心软,红着眼睛,拔刀在马背上宣读军令,严明赏罚之制。
耶律倍见耶律德光这般拼命,也少不得严令部曲,加强攻势,去死磕大同军。
不知不觉间,暮色降临。
夜渐深。
直到子时之后,契丹将士望去,但见耶律德光仍在阵前,面对卢龙军,那身他自个儿特有的甲胄很明显。
军心大振。
而此时,卢龙军阵与契丹军阵交战的地方,有一群人,突入卢龙军阵后,竟然被卢龙将士拉进了阵里,并且没有被卢龙将士刀剑加身。
被拉的那个人,是耶律德光!
“殿下,耶律德光来了。”孟松柏来报。
李从璟微微一笑,“让他进来。”
他与耶律德光曾有盟友之约,故而在他身边留了人,以备联络。
寻常甲胄的耶律德光,被收了刀,卸了甲,他在卢龙军阵中唯一的帐篷前整了整衣襟,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而后大步走进帐篷,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然而他一进帐,整个人就愣住了。
帐中坐着一个人。
耶律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