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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不敢耽搁,立即接令:“林英得令!”
“全军集结!”林英轰然下令。
沉重的号角声呜咽响起,打破了草原沉静的日暮。
少时,林英策马来到阵前,环顾众将士,先是传达了李从璟军令,而后喝令道:“全军听令,立即驰援西楼!”而后,高举手臂,“展幡!”
三千君子都,至此高居旗帜,风驰电掣般奔向西楼。
至于那一望无际的牛羊,则是无一人询问一声、多看一眼,全都就地丢弃。
待君子都消失在原野,原先下游那群牧民中,有一个侥幸未死之人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被数不尽、看不清的无主牛羊围在中间,他呆立羊群中,不明所以。
......
一日前。
李从璟率卢龙军抵达西楼城外。
当其时,耶律倍与耶律德光正在激战。
大军布阵不久,耶律倍和耶律德光就派了使臣来见。
看到两人并没有亲身前来,李从璟眼中的神色就很难言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对身旁的杜千书打趣道:“耶律倍和耶律德光也太不识趣,自己不来却只派使者前来,那些使者跪拜我还真不稀罕。”
桃夭夭在他耳旁揶揄道:“看来秦王的威风还不够,人家没打算买账。”
“都是逆臣贼子啊!”李从璟装模作样叹息,“此时给他们机会他们不来,往后就该后悔了,孤王有的是打得他们服气的时候。”
说到这,示意杜千书,“看来莫神机说的没错,孤王来西楼,耶律倍与耶律德光不会马上前来跪拜服输,然后都眼巴巴求着孤王相助他们。快打开莫神机留下的锦囊,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莫离向来喜欢自比先贤,留锦囊这种事早年就没少干过,只不过这回的锦囊,却不是莫离在仪坤州与众人分别时所留,而是后来半路上遣人送回来的,李从璟也刚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看。杜千书闻言掏出锦囊,双手奉上。
李从璟满面春风的打开锦囊,细细看下去,殊不知他一看完内容,脸色立即就变了,“不好!”
“传令全军:偃月阵!”
......
昨夜。
耶律德光接到耶律敌烈败回饶州的消息后,沉思良久,说了一句众人都没料到的话,“遣使去见耶律倍,孤王要与他相见。”
左右大惊,正欲相劝,话还未出口,耶律德光已是怒喝道:“速速去办,多言一句,立斩不赦!”
这边厢,耶律倍也接到了耶律敌烈军败的消息,他在大怒之余,也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抬头道:“遣使去见耶律德光,朕要与他相见。”
只不过他的使臣还未派出,耶律德光的使者已经到了。
这一回,昔日契丹国最有贤名两个皇子,争斗多年的兄弟俩,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总算是想到了一处。
不时之后,两人避过耳目,只率些许精锐近卫,在隐蔽处相见。
树阴前,兄弟兀一碰面,耶律倍即怒斥道:“耶律德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家弃国,聚众叛乱,你眼里还没有君臣,还有没有王法,你难道不知死吗?”
耶律倍厉声斥责,一直持续了好半响,那愤怒之色就差被扑过来咬断耶律德光的脖子,然而耶律德光却只是安静的站着,悉数接下了耶律倍的怒骂。
待耶律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耶律德光苦笑道:“兄长若是要骂,只管骂个够,愚弟接着就是了。”
“你当真以为此时朕不敢杀你?”耶律倍眼中凶光毕露,可见他的确是动了杀心。他一番王朝霸业,多年准备,如今毁在耶律德光手中,怎能不恨?
“兄长若要杀我,见面就动手了,何必等到此时?”耶律德光脸不红心不跳,既没有对耶律倍的愧疚之色,没有对耶律倍的惧怕之意,“不过兄长要对愚弟动手,实则不过是自家之争,愚弟此番兴兵西来,虽然在兄长看来是大逆不道,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家之争。你我自家人明自家事,自家人相争,便是争得头破血流,无论最终谁站着谁倒下了,自家的东西还是自家人的,输赢都不过是个人命运,于家国无伤。但是此时此刻,却有强盗要入家劫掠,霸占你我家业,难道你我不该先联手对付外敌?”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朕!”耶律倍冷哼,“还有,契丹国是朕的,朕是契丹皇帝,你不过是觊觎朕的家业,与那外贼并无二致!”
耶律德光摊摊手,那意思是随你怎么说,你开心就好。
“说吧,你有一刻的时间说服朕,否则朕明日必会尽起大军,先除内贼,再去收拾李从璟!”耶律倍皇帝的姿态不能丢,依旧是高昂头颅。
耶律德光也不拿捏姿态,娓娓道来,“李从璟已败耶律敌烈,明日就会抵达西楼。他是何种心思,兄长难道不知?”
耶律倍又忍不住了,“说到这朕倒是要问问你,你此番兴兵,是否与李从璟相互串通,是否与耶律敏相互勾结?可恨那耶律敏,朕对她那般恩重,她竟也临阵倒戈,实在是可恨!你们还真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李从璟若是一心相助愚弟,愚弟今日何必来与兄长相见?那李从璟是什么样的人?狼心野心之辈,他打的什么主意?四年前相助兄长,今日又来蛊惑愚弟,不过都是想要引起契丹内乱,消耗契丹国力罢了!”耶律德光痛心疾首,“此番他与愚弟联合是假,勾结耶律敏倒是真......”
耶律倍有心想说他与你勾结也是真,想了想终于是忍住了。
耶律德光继续道:“明日李从璟抵达西楼,不出所料,定会坐视你我兄弟相争,等你我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则坐收渔翁之利。到得那时,我契丹大军精锐折损殆尽,契丹国李从璟还不是想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便是兄长胜了愚弟,但往后兄长的皇位还坐得安稳否?要知那耶律敏趁你我相争之际,暗自培植党羽,一心投靠唐朝,如今可是势力非常,来日再有李从璟相助,她就不是尾大不掉,只怕兄长你也要为她所驾空!”
耶律倍冷笑道:“你是怕自个儿被耶律敏驾空了权柄吧?”
耶律德光耐心有限,此时也忍不住出击,“兄长与徐知诰联合,暗中培植势力捣乱西川,让唐朝禁军至今都不能离开两川,难道也是愚弟的事?”
要说耶律倍先前不知李从璟知道了他捣乱西川的事,如今李从璟连败耶律黑格、耶律敌烈,这般来势汹汹,他若是还不醒悟却也不可能了。
“朕那是为了契丹大业,哪像你狼心狗肺,就知道祸国殃民,来夺朕的皇位!”耶律倍大怒。
耶律德光脸色一阵扭曲,有心发作,终究还是忍住,沉声道:“无论如何,李从璟此番北来,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扶持耶律敏也正因此......耶律敏不必多言,早年她逃到幽州,就与李从璟勾结一处,四年前她回契丹,是否是所图深远姑且不言,此后定会唯李从璟之命是从,却是毋庸置疑。兄长......”
耶律德光深吸一口气,“无论往后如何,只有先败李从璟,这契丹才会是契丹人的契丹,日后也不必受耶律敏掣肘,否则,你我寝食难安!”
耶律德光一番话字字在理,可谓是入情入理,只不过耶律倍心中恨意仍是滔天,“与你这等逆臣贼子联手,实在是让朕万分恶心......他李从璟区区一介卢龙军,还真能反了天不成,朕就不信胜了你之后,不能拿下他!”
“岂会是只有卢龙军?”耶律德光摇头,“那不过都是假象罢了。李从璟之所以只率卢龙军出现在你我面前,防的就是你我对他太过忌惮,从而逼得你我联手,让他讨不了好。正因为只率卢龙军出现,你我对他过分轻视,所以才会全力自相残杀,想着事后随随便便把他赶走。但兄长也不想想,但凡他李从璟出现的时候,哪一回没给契丹带来深重灾难?待到你我事了,大军疲敝,他李从璟大手一挥,万千大军北来,到时谁能奈何得了他!”
耶律倍大惊,“你是说,他暗中调集了大军在等着?”
耶律德光痛苦道:“正因事先不曾察觉到这点,还想着仪坤州、饶州军随随便便就能挡住他,就算挡不住,你我事了之后也能随手解决他,所以才对他不够重视,才会只处理眼前的事。现在看来,却是你我太天真了......”
“这不可能!”耶律倍断然摇头,“朕的眼线密布唐朝北境,彼处并无大军调动!否则,朕又怎可能一心西征?!”
“愚弟的眼线何尝也不是这般说?”耶律德光苦涩道,“但很多事,光靠眼线是不够的。”他有心说得靠脑子,又觉得这样太侮辱耶律倍了些,好歹及时打住,“李从璟前时没调动大军是真,但现在呢?兄长的眼线多久没有新消息传回来了?”
耶律倍愣住。
虽说眼线是有事禀报,无事则隔一段时间一报,但近来没有回报,并不代表就一定无事......还有可能那些眼线都不在了!
“总而言之,李从璟北来之后种种举措,的确蒙蔽了你我,让你我以为大唐不会大举兴兵北上......”
“不对!”耶律倍叫起来,“西川动乱,杨吴攻楚,难道唐朝不管了吗?唐军如何能大举北上?”
“兄长难道忘了,卢龙边镇,那是李从璟经营多年的地方,无论是藏些兵马,或是临时紧急调动边军出战,再组织地方后备兵员戍卫州县,他都做的出来!”耶律德光寒声道,“他根本就不必用到禁军!”
耶律倍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越想越觉得耶律德光的话是对的,因为李从璟这个家伙......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既阴损又强大的对手啊!
耶律德光见耶律倍已经想通,遂道:“但你我并非也就败了,眼前李从璟只有卢龙一军在身边是事实,他要调集边军赶来,总需要时间,而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耶律德光盯着耶律倍,眼中精光爆闪,“你我合力,抓住时间,吃掉卢龙军,就能打破李从璟的布局,卢龙边军虽能北上,但藩属太杂,只要击败卢龙军这股主力,卢龙那些边军就不是大问题。而若能活捉李从璟,则唐朝此番攻势则顿时土崩瓦解!”
耶律倍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望着耶律德光,“你真能与朕齐心共拒李从璟?你果真不会背后使绊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耶律德光凛然道,“再说,愚弟可不想千辛万苦,最后却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耶律倍冷哼一声,“你做不成皇帝的!”
“明日,你我佯装激战,等李从璟到了西楼,在其扎营之前,趁其立足未稳、自满松懈之际,疏于防备之际,你我共击之!”
“你我军中不乏李从璟之耳目,待唐军出现之时,少不得要佯装大怒、惊慌......”
......
李从璟将锦囊丢给杜千书,调转马头回去阵前。
莫神机不负才名,推算出了耶律倍、耶律德光的心思变化与谋划。
而此时,那“激战”的两军,怎么看情况都有些微妙。
耶律倍与耶律德光未交战的军阵,则已开始有了变动的迹象。
旷野,一望无际。
天边,金日西沉。
前方,西楼无声。
李从璟来到卢龙军阵前,回转马头,目视契丹军。
彼之兵马,十倍于我。
秦王目光平静,气息沉稳,他张开双臂,“来人,给孤王着甲!”
给你们跪迎的机会不知珍惜,孤王就打得你们扑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