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李从璟颇为惊异,走向这位尊贵位在整个帝国前列,却只是寻常富贵人家妆扮的‘女’子,“姐,你怎会在此?”
李永宁嗔了眼前的英俊郎君一眼,“我如何便不能在这里了?”
闻言,李从璟有些讪然,石敬瑭虽说驻军陕州,不用问,李永宁必是不会跟去的,两人就差分家了,然而李从璟的意思,却是问她怎会在白马寺里,不过较起真来,这也是一句无用的话。
见李从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李永宁于心不忍,又觉得有趣,扑哧笑出声来,秀美的丹凤眼飞在李从璟脸上,话一出口又不知怎的带上了些幽怨、责怪的语气,“回了洛阳这么久,也不说去看看姐,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吗?”
“姐,这可是冤枉之词啊,前两日进宫给母妃问安之时,还见过的......”李从璟觉得很冤屈,话一出口,接触到李永宁那双仿佛有着一片海洋哀‘色’的眸子,就莫名觉得委屈的还是对方,立马换了要说出口的话,“近来公务繁忙,元帅府方立,又忙着禁军整编......姐,我知错了,赶明儿就去看你!”
李永宁偏过头去,轻声道:“谁要跟你争个对错了......”
千言万语,难以启齿,言不达意真是叫人恨透了自己。
李从璟挠挠头,和李永宁沿着山寺的小道缓行。五月初的天气,正是山风解人意的时候,拂面而过,让人倍觉舒适。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站在视野开阔处,可见山间梨‘花’处处,远望洛阳城,街坊,虽说繁华,却也如同牢笼。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得看几清明。”李永宁慢悠悠念了一首七言,拢了拢耳边的丝发,气态恬静淡雅,对身旁的李从璟道:“可还记得这首诗?”
李从璟自然记得,这是他年少时剽窃的苏轼大作,却是不知何时被李永宁听了去,当下笑道:“论及典籍诗书的功底,姐你可是自小就比我厉害。”
“那又如何?”李永宁瞥了李从璟一眼,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你小时候除了练武就是苦读,我一个‘女’儿家总不能去舞枪‘弄’‘棒’,除却钻研些典籍诗书,还能拿什么去跟你说话,随即笑了笑,道:“可这首诗的出处,我却一直未曾找到呢。”
你当然找不到,李从璟心想,嘴上道:“打小姐就喜欢诗书,这些年除却读书习字,姐还做些什么?”
李永宁俏丽的鼻尖微微上扬,“吃斋念佛。”
李从璟:“......”
府上还有许多事务,李从璟今日要做的事尚有一大堆,他有安排每日工作的习惯,甚少耽搁过,方才丢下冯道、李琪跟齐己,也有急着回去处理公务的原因。拾级而下,李从璟走在前面,总觉得身旁的李永宁脚步轻缓,他一次次有意减缓速度,仍是不能与李永宁并肩而行。
回过头,李从璟笑着对李永宁道:“前些时候我看见有不少人在洛河泛舟,姐若是觉得平日烦闷,也可去游玩一番,换种观景的方式,或许能看见许多不同的景致。”
李永宁少‘女’般撅了撅嘴,“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呢!”
李从璟一阵汗颜,心想自己之前是有多不小心,无意间念出口多少大师的作品,这李永宁又到底偷偷听走了多少?他甚至不无惶恐的猜想,若是李永宁嘴里的诗词被有心人装订成册,流传于世,只怕会成为诗词史上的一桩疑案......
见李从璟神情肃然,李永宁还以为自己害对方担心了,掩嘴咯咯笑了两声,用打趣的口‘吻’补救道:“你犯不着担心,我可没那许多愁。”
她本以为这篇儿又会不动声‘色’的翻过去,然而李从璟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的芳心一阵大‘乱’。
李从璟忽然停下脚步,抓过李永宁的手,认真的说道:“姐,‘春’‘色’阑珊,再不看就没了,不如我今日就陪你到处转转如何?”说罢,‘露’出一个灿烂如孩童般的笑容,“轻易便服,‘混’入百姓中,想必乐趣还如从前,就如此定了,姐,快些走罢!”
李从璟这个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落入李永宁眼中让她有些目眩,浅浅的单酒窝是如此熟悉,让她几乎以为坠入梦里。那些年,在两人都还是少男少‘女’的时候,李永宁可没少见这个笑脸,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恍若隔世。
李永宁被李从璟拉着快步下山,微风撩起发丝,路边梨‘花’不断退去,她方才骤‘乱’如麻的心,忽然间就安宁下来。眼前的世界如同回到十年前,一丝暖和笑意浮上她的脸庞,就再也不曾消散。
......
李从璟回到秦王府,已是入夜时分,上值的官吏都已散去,走进中庭碰到莫离,瞧见李从璟方才归来的模样,莫离甚为惊异,“殿下可是外出方归?”
“玩忽职守”的情况,对李从璟而言委实太过新鲜,将莫离的反应纳入眼底,李从璟心头滋味莫名,心想自己平日里是否太多勤政了,以至于稍有放松都被幕僚视为异象。
李从璟刚说了一句去洛水泛舟了一趟,莫离就大点其头表示赞许,“劳逸结合方是长久之道,看来殿下已有所悟,不用离再谏言了。”
李从璟:“......”
算不上劳累,李从璟准备去处理白日没有处理的事,莫离却提醒了他一件是时候解决的要事,“归义军在府上已然停留许久,殿下若是有暇,倒是该与之一见了。”
李从璟这才想起,前日管事跟自己说过,府上的草木近来不知为何,骤然多了许多断肢残叶。
敢在秦王府拿草木发泄怒气,而又不被寻常人发现的,自然只有剑子这个情商缺位的家伙,看来他已经有些举止失常了。
想来李从璟也觉得颇为对不住他,两人毕竟有些‘交’情,再说人家跑了几千里到洛阳来,自己却一直不肯满足他小小的愿望,的确有些不近人情。然则拿草木出气这种事,未免太‘女’子气了些,李从璟暗自腹诽。
“李从璟!”正在李从璟难得升起一丝愧疚之情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人未至面前,长剑的寒光已经显‘露’无疑,那不是眉‘毛’倒竖的剑子却又是谁,“战是不战,姑且给个痛快话!”
李从璟伸出手,孟松柏立即将横刀递上,他扭了扭脖子,‘露’出几颗獠牙,“来,小娘们儿!”
剑子一怔,先是大喜,随即又大怒,咬牙切齿,目‘欲’喷火,“你说谁小娘们儿?!”
“拿我府中草木出气,这种事非娘们儿不能为之,休得废话,今日就将你打回原形!”李从璟懒得废话,横刀一转,欺身而上。
剑子气得腮鼓如囊,怒叱一声,挥剑迎上。
丁黑从回廊中跑出来,看见战在一处的两人,愕然张了张嘴巴,随即立马击节而叹,“好刀法!”
......
半个时辰后,李从璟在屋中坐下,端上一碗茶,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归义军官吏,淡淡开口道:“曹义金遣两位到洛阳来,是要打探何事?”
两个归义军官吏互望一眼,忽而齐齐离座跪下,大拜而悲声道:“请殿下救我归义军!”
屋外,剑子握着长剑,站在一棵修剪的无可挑剔‘花’树前,满面寒霜,腮帮因为呼吸气大而一鼓一瘪。
丁黑走到剑子身旁,讪讪道:“殿下的武艺,的确让我等自诩为剑客、刀客江湖人惭愧,然而这却不是评判出世剑与入世剑谁强谁弱的标准,殿下是个异数,不能以常理衡量。”
剑子转过头,狠狠瞪了丁黑一眼。
丁黑‘摸’了‘摸’脑袋,对方不领情,让他有些尴尬。
这时李从璟自屋中出来,对丁黑道:“剑子身上有伤,方才之败,非战之过。”
不仅是丁黑惊异,剑子也很意外,他挑了挑眉,看向李从璟:“你怎么知我有伤在身?”
李从璟不置可否笑了笑,“即便孤方才与你‘交’手时不能察觉,他俩人也告诉孤你们的遭遇了。”示意那两个归义军官吏。
两个归义军官吏向李从璟深深一礼,和剑子回去落脚的院子。
莫离站在李从璟身旁,摇扇叹道:“昔日英雄之城,今朝虎狼之地,归义军于国有功,却至如此处境,让人嗟叹不忿。”
原来,那两个归义军官吏,乃是曹义金闻听李嗣源继位大统后,派遣来洛阳朝见的,只是如今河陇之地,回鹘人势力庞大,又加之各方势力各怀鬼胎,朝见的队伍带有财货,半途引起回鹘人觊觎之心,因而杀人夺财。一场恶战,使者队伍人财两失,若非有剑子力战,只怕那两名归义军官吏也不能活命。
人财两失,两名归义军官吏自知有罪,因惧怕事后被曹义金问罪,故而不敢再公开身份,又听闻剑子与李从璟有旧,便抱着侥幸心理随行到了秦王府,想要看看形势,再作打算。
这些事军情处之前也不知晓,军情处之所清楚两名归义军官吏的身份,还是三人到了洛阳后,引起军情处注意,暗中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的。
两名归义军官吏,见身份已被识破,故而不能再隐瞒什么,只得如实相告。至于“救归义军”云云,倒也发自真心,如今归义军在回鹘等夷族的侵扰下,处境的确颇为艰难——这从之前归义军辖下十数州,而如今却只能掌控两州之地就能看得出来。
“河陇之地,日后再作打算,眼下朝廷无暇西顾。”李从璟总结了一句,算是为这件事下了定论。
目下大唐不具备出兵河陇的条件,也没有这个必要,但回鹘等夷族,往先受大唐之恩,如今却作‘乱’地方,让人愤恨,待得日后九洲一统,李从璟必会亲提王师往灭之。
这一年,朝廷新政平稳推行,进展顺利。
近秋后,帝国迎来一场盛事:秋试。
去岁科举,帝国政局方经动‘荡’,取士不多,如今新政初行,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今年科举,制举、常举皆增加了科目,也必将大幅增加取士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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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同光二年夏五月......以权知归义军留后曹义金为归义军节度使、沙州刺史、检校司空”,彼时,曹义金就遣使入朝过。
注2:科举。其实这时候官方称之为“贡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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