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库告罄,事先储备的数万件军械兵甲,都已全部装备新军运抵前线,医药储备更是在月前就已全部出库,前线所需药物,现在都是从药铺收购,但即便如此,银钱所剩也已不多,顶多能再维持一月所耗。”
节度使官衙中,章子云抱着一本很厚的册子,坐在卫道面前,说出以上这些话。
卢龙节度府掌书记卫道眉头微锁,绯色纹鹿官袍多处褶皱,“渤海国承诺的各项补给,何时能到?”
章子云回答道:“渤海战事方休,这些物资补给要支援过来,最快也在一月之后。银钱倒是能快一些运过来,但眼下要将银钱转化为物资,也需要时间。”
卫道点了点头,寻思着道:“中原风云莫测,军帅即便是从草原凯旋,怕是也要紧接着应对中原局势,府库中的物资补充,不能只着眼于契丹战事,要抓紧办理。”
“正是此理。”章子云表示认同。
两人正谈话间,有属吏急急忙忙跑进来,“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卫道不悦道。
“军情处方才抄办了户曹李威的住宅,眼下第五统领带着数百人往刺史府去了!”
“什么?”卫道和章子云一惊而起,相视一眼,当即做出决定,“走,去刺史府!”
......
与民宅不同,刺史府作为官寺,本身就有护卫力量。军情处将其围困,陈重兵于门前,第五一时没作通报没传公-文,府中的军士衙役不明缘由,俱都闻风而动,纷纷抄起刀兵聚集起来,冲到前院。
刺史府既是幽州刺史辖下官吏办公之所,也是费高章的住宅,所谓前公后私。第五直接带人包围刺史府,也就不怕找不到人——当然,前提是费高章没有事先逃脱。
费高章劫持了任婉如,意欲何为,第五姑娘不清楚,她同样不知道任婉如现在是被送出了城,还是被藏匿在府中,更加不知道任婉如接下面会面临什么,她没有时间拖延,在军情处各部就绪之后,直接下令破门。若是人在府中,她要以雷霆之势,将人翻出来。
“都给本官站住!”在第五姑娘话说出口的同时,府门大开,费高章身着绯色官袍大步行出,站到门口,怒目望着门前人,见到第五姑娘,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第五统领,军情处为何围攻刺史府?”
“交出夫人!”第五姑娘挥手制止了军情处锐士,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仍然保持随时准备出动的姿态,“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也不会有机会听我说第二遍!”
费高章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夫人怎么会在刺史府?第五统领,这里面定有误会,何不说清事情原委?”
第五姑娘皱了皱眉,费高章的反应完全像是不知情,然而政客都是演员,她如何能确认费高章不是在演戏?就在她犹豫的这个空档,一名军情处锐士手持一张披帛跑过来,交到第五姑娘手上,“在后院角门外寻得。”
见到这张披帛,第五姑娘脸立即黑了下来。那是任婉如常披的披帛,她见过不止一次。以她的眼力,自然不会
“拿下费高章,进府搜人,但有敢于反抗者,杀无赦!”第五姑娘手握短刀,“费高章,你敢通敌绑架夫人,今日我要你血溅此地!”
......
一支来自邢州的行商队伍,此时已经进入幽州地界。说是行商队伍或许不太准确,队伍里虽有载货驴车,装载的货物也不少,但从货物裸露出来的一角,依稀可以车上装载的是家用物什。
如此一支队伍有百十人,除却几架驴车外,还有数匹骏马行驰在最前面,那为首的几名骑士,个个身强体壮,腰间背后都有布条包裹的物件,物件的轮廓,有眼力的人定能瞧出些端倪——那里面包裹的是刀剑。
骑士中有名约莫二三十岁的汉子,面容俊朗轮廓干净,但眼神中却饱含沧桑,相比之其他人的精悍,此人身上的气息倒是淡然许多,不仅如此,他也是唯一没有佩戴刀剑的人。
“此地距离幽州还有多远?”一名细皮嫩肉的骑士从队伍后面跟上来,问无刀汉子。
“再有两日,就能到幽州城。”汉子回答。
眉眼有一股娇媚气,明显是女扮男装的骑士又问道:“他真的会收留我们吗?”见无刀汉子转过头,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他会冒着开罪赵太的危险收留我们吗?爹爹常说,官官相护,赵太现在成了邢州留后,官势那么大......”
“你放心好了。”无刀汉子微笑道,那笑容里有一种能让人安心信任的魅力,“军帅嫉恶如仇,一身正气,可跟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吏不同。再说,我跟军帅毕竟有香火情在......咱们到了幽州城,不说恢复旧业,安稳是毋庸担心的。”
女骑士抿了抿嘴唇,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赵太嚣张跋扈的很,如今势力又那么大,若是他强行要人......那人能承受得住压力吗?”
无刀也无剑的汉子哂笑一声,“赵太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军帅相提并论?”
柳城吴家大小姐吴青青掩嘴轻笑,白了丁黑一眼,娇嗔道:“与你相识这么久,倒是还不曾见你说出过如此嚣张的话来。”
前些时候,赵太结党祸乱邢州,自称留后,窃据高位没两天,偶然见到吴青青,为其美色所迷,不顾吴青青已为人妇,欲强抢之。吴家无奈,只得举家逃离。
正说着话,前面一支马队与他们相向行来。对方队伍中马车只一辆,随行护卫却有二十余人,与丁黑等人不同,这些并无公袍在身的护卫,却是公然带刀。
大道朝天,本是各走半边,奈何吴家人多,占据了大半条道,对方又赶路甚急,全然没有减速的意思。眼就要接触,吴家人闪避不及,对方竟然直接抽出刀来,强行冲撞,“闪开!”
这一下叫吴家人好一阵慌乱,不过好歹差不多避过。
就在丁黑与马车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眼角余光车帘子动了一下。旋即,一张约莫十多岁的女人俏脸就从里面露了出来,但也仅是瞬间,俏脸就消失在窗口,像是被人强行拽了回去。
丁黑是何等人,只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谁。
见丁黑的目光一直随着远去的马车,神色有异,吴青青拿胳膊肘捅了捅他,“你呢?”
丁黑罕见的没有理会吴青青,敛眉陷入沉思,在吴青青快要不悦的时候,他抬起头,目光陡然变得锋锐起来,对吴青青道:“你快马加鞭,务必在日落前赶到幽州城,到了城中,你照我说的做......”详细交代一番。
吴青青怔怔的黑,“那你呢?”
“我要去跟着他们!”
......
幽州刺史府门前乱成一团,东城门附近一家酒店的雅间里,两个正在对弈的人却及时得知了这一情况。这两人一个三十多岁,虽是商人装扮,然而气质儒雅,又有雄浑之气,怎么是寻常商人。他面前有位年轻人,皮肤略显粗糙,精明强干的模样。
“刺史府一乱,费高章但凡有什么不测,幽州城这盘棋就成了定局,徐大人真是好算计,让人不得不佩服!”年轻人说着恭维的话,语气中却带着点淡淡的酸意。
要是此间有人识得商人的真实身份,一定会惊掉下巴,若是有人得知他竟然会身在幽州,也一定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名字叫徐知诰——吴国宰相徐温最为倚重的义子。
徐知诰淡然一笑,“幽州军倾巢而出,卢龙防备空虚,李从璟之所以敢这么做,依仗的就是后方稳固官民一心。如今正到了进攻西楼的关键时候,此时后院失火,我倒是想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军情处强攻刺史府,费高章再有什么不测,都不用我们如何添火,不说幽州本地官吏立马会跟节度使府死磕,至少这幽州是乱了。幽州一乱,吴国与契丹就能坐享其成。”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耶律德光的心腹黑格,他道:“不过我仍是有些好奇。其一,徐大人如何能确定,军情处一定会追查到李威身上去?其二,虽然李威被你们重金收买,在帮衬着劫持任婉如后,会在军情处会面前将矛头引向费高章,但徐大人又是如何确定,军情处会不听费高章解释,便强行攻府?”
“其一,因为军情处够本事;其二,因为军情处够跋扈!”徐知诰道笑容极为自信。“我为何会如此肯定?因为青衣衙门在吴国就是如此!”
徐知诰呵呵一笑,继续道:“首先,选在杨记布庄动手,本身就是破绽;加之现场残留有迷香,军情处若是追查不出李威,就太无能了些,也不会有之前那些大放异彩的手笔。”
“其次,我特意吩咐过留在李威宅子里的人手,要保证有且只有一人身上带着腰牌。若非我如此布置,青衣衙门办事,又岂会留下身份证物这样的败笔?如此一来,军情处就能确定,劫持任婉如之人,必定暗通吴国!”
“最后,只要军情处见到那条被我们有意放在刺史府外的披帛,加上李威的证词,可谓人证物证铁证如山,军情处又肯定费高章通敌,岂会还听费高章解释?另外,军情处又不知任婉如是否已被带出城,救人如救火,可是片刻耽误不得。”
“任婉如在军情处的护卫下被劫持,本就是军情处的失职,军情处自然急着想要挽救,却不知,这一下正好落入了徐大人的陷阱!徐大人计策高明,对人心把握又是如此准确,一步步将军情处引向既定之局,现在想来,此事不成都没有道理了。”黑格叹息一声,站起身,向徐知诰行了一礼,“幽州内乱,李从璟便不得不回军,如此,西楼危局已解。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契丹了。”
徐知诰也站起身,“向我转达对大元帅和契丹皇上的敬意。吴国一直致力于和契丹同盟共制中原强国,来日,希望契丹能遣使来吴,以固两国之永久友谊。”
“徐大人放心,话我一定转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