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军攻占辽东时,与攻占营州一样,都是大军在前,文吏在后,将士修建要塞,巩固防线,文吏接管民政,化敌境为我境。『,
辽东之地,之前数易其手,一直在契丹与渤海国手中辗转,而在这一月中,幽州军让辽东的百姓知道了,这片土地,原本是属于谁的,今后又属于谁,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稳固营州、辽东之后,李从璟率领幽州军进入渤海国,与大明安合军。
百战、卢龙及新军,都没有分散军力驻守两地,两地的驻军,从原本卢龙九州的地方边军中抽调。
如此一来,势必导致其他地方的边军力量被削弱。为此,李从璟下节度使令,令留守幽州的卫道募兵!
北伐是一场持续性的大战,平雁南、克营州、攻辽东,再与契丹会战,随着战事不断深入,幽州逐渐风起云涌,卢龙九州之地,无一例外被卷入其中,成为支撑这场战斗的根本。一切人力、物力、财力,都将从各地源源不断汇集起来,而后运往前线,为战争所用。
这是真正的一镇之战,卢龙节度使这个藩镇,以一地战一国,所有一切,都彻底投入其中。
杜千书没有跟随李从璟进入渤海,在大军从营州、辽东开拔之时,他奉命留守营州,为大军镇守后方。杜千书本文人,镇守营州还需要一名武将,营州关系北伐大军命脉,寻常武将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奉命与杜千书共镇营州的武将,是皇甫麟。
皇甫麟起于风云激荡的梁晋之战后期,原本只是梁朝一名普通都指挥使,部曲只有五千控鹤军。然而在戴思远、王彦章等梁朝名将,相继饮恨后,他奋躯而起,不避荣辱,意图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无国士之名,有国士之实。不论成败如何,终不负大丈夫之风流。
控鹤军残部并入百战军后,皇甫麟受任镇守边关古北口,受严寒之苦、白眼之讥,长久隐忍,一朝破茧,终助李从璟夺下古北口北关。从此,檀州唐军,可睥睨草原,攻守随心。
此后,皇甫麟被李从璟调回幽州,进入百战军核心将领序列。
乱世出枭雄,国难见豪杰。
皇甫麟是前者,杜千书则是后者。国仇家恨集于一身,才能有弱冠之龄孤身入敌国的壮举。他有一颗赤子之心,所以能入虎穴能得虎子,有信仰,所以历经磨难,得见辉煌。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言所绘之景,固然引人入胜,然而事实往往并非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多少人行走一生,也行不到源头,非是所选道路不对,更非心智不坚,实在是道阻且长。所以能在水穷处看云起的人,都是幸运的,我亦如是。”营州城楼,杜千书轻轻摇头,对皇甫麟温和而真挚的说道,“所以将军方才夸赞之言,实为谬赞了。天下何其之大,才能心性胜过千书者多不可数,然而今日站在这里的之所以是千书,不是其他人,没有别的缘由,只因遇见军帅的是千书。”
刚对杜千书的人品和才学有过赞美之言的皇甫麟,闻言笑道:“都说杜先生温恭谦让,有君子之风,看来事实果然如此。卢龙民间有传言,论及军帅麾下四才子风采,称之为‘风流名士莫神机,笃行君子有千书,殚精竭虑为子民,更上层楼见文伯’,虽是坊间笑谈,却有几分神韵。”
杜千书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传言所论及的四才子,自然是莫离、杜千书、卫道、王朴。莫离风流不羁,有古人风采,谋划军机有鬼神莫测之能,说是莫神机不为过,卫道历任掌书记,职责后勤保障之事,的确称得上殚精竭虑,说他杜千书笃行君子可谓恰如其分,不过最后一句“更上层楼见文伯”,到底是调侃王朴只会锦上添花,还是说他有让整个卢龙更进一步的能力,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在城楼上已经言谈许久,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却是因为营州正有军队在进出。
此时的营州,城防早已不是忽赤也速儿坐镇的那个营州,整个城墙正在修缮,已初见雏形,完成后可加高超过两丈,厚度相应增加,每面城墙上新凿数个城门,皆采用瓮城的形式凸出,城墙后的角楼与城门错落有致,整个城防体系,仅此就已完全立体,更不用说其它。
不仅营州如此,辽东建安城也是如此。
每攻掠一座大城,即将其修建为坚固的军事堡垒,作为区域防御中心,支撑起地方防御体系,再以配套防御工事连接各地,形成严密军事防御网,确保攻占一地即真正据有一地。
这就是李从璟对付契丹的军事策略,这种策略,也叫作蚕食!
话锋一转,皇甫麟说道:“至今日,辽东方面伤情稳定的重伤员,已经全部转移到营州,破损的甲胄、军械等物也已随之抵达,这些伤员、军械将分为两部,一部营州自行安置、修缮,一部分得护送回卢龙;从幽州运来的粮草、医药和补给军械,第一部分也已抵达,何时转运,还有待与杜先生商议。”
营州作为连接前方战场与后方的中枢,地位之所以重要,原因便在于此。
杜千书肃然道:“正待与将军合计。”
实地看过护送伤员、物资的军队,杜千书和皇甫麟回到官署,商议处理各项事务。这些事项其实都应由杜千书谋划,只不过谋划妥当之后,要军队配合施行,所以杜千书便请了皇甫麟来,在计划制定的时候便做好协调。
处理完这些事,天色已黑,皇甫麟松了口气,起身向杜千书告辞,杜千书起身相送。
在离开房门时,皇甫麟眼角瞥到院中角落的石凳上,安静坐着一名恬淡的女子,兴许是两人出门的动静惊动了她,女子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出门的皇甫麟和杜千书。
女子手中握着一支表面被磨平的梆笛,干净的双眸如一汪清潭,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看过来,怎么都像是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女子,让人不禁联想到秋日的微风,溪水潺潺的林子,宁静而又干净。
然而,作为百战军核心将领,皇甫麟却知道,对方神态的纯净无害只是表象罢了,在这层表现下隐藏着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人侧目。这样的反差,无疑让面前的女子显得格外危险。
杜千书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皇甫麟知道这名女子是李从璟留在这里护卫杜千书周全的。他向对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便出了院子。
杜千书也看到了这名女子,皇甫麟因为内心隐含的忌惮不愿与之过多交集,杜千书的情况却不一样。他走过去,看着这名女子,温和的道:“细细儿,院中风大且凉,你实在没有必要一直枯坐在这里,即便是为了保护我。这里很安全,内外都有你的人把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与杜千书青梅竹马的刘细细抬起头,轻轻的看着杜千书因为劳累而显得憔悴的脸,眸底流淌着不用言说的关切和情意,面对杜千书的劝说,她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她在反对杜千书的意见。
然而即便是表达自己的立场,刘细细采取的也是最温和的一种方式,即便是反对对方的话,她也不愿开口反驳他。
杜千书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青梅竹马,也曾许诺一生,并且真心相信过,怎奈世事难料,不是她不够好,而是两个人已处在不同的天地,并且渐行渐远。他是世间伟男子,胸怀天下,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和他并肩论天下的人,读书泼茶香也好,指点江山画江湖也罢,总得理解他胸中那点别人或许不以为然,他却视为生命的文墨。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问世间情为何物?
杜千书默然转身,又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
......
大明安终于见到了李从璟。
即便是只宿一夜的行营,幽州军也将其扎的极为牢靠,章法严明。
这不是大明安初次见到幽州军,同光元年随李从璟从草原到檀州时,他也曾有幸一睹幽州军风采,那时他就曾为幽州军的军容所震惊,也是从那时起,他立志要建立一支那样的军队,这也是他治军极其严格的根由。
然而这回再见幽州军,大明安心中的震惊又甚了几分。他知道,眼前这支军队比之先前,又强大了不少。这让他的心绪有些奔涌,其中的意味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然而无论如何,或许只有这样一支军队,才能真能帮他将渤海国保存下来。
李从璟在中军辕门迎接大明安。
两年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很短,但对大明安而言,却是历经沉浮,从闲人到权臣,从普通贵族到执掌一国命运的权贵的整个过程。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所赐。
见到辕门外面带微笑、气度从容的李从璟,大明安停马落鞍,前驱到对方面前,肃然而立,以渤海国最庄重的行礼方式作为问候,“李将军,你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