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带领千骑出扁关,过营州而与莫离、桃夭夭等人会和,如此动静,不可能一直瞒过营州守将,此时,营州的契丹守将,就得知了李从璟的行动。
如今坐镇营州的契丹守将,起来身份也是显赫异常,虽然不是契丹八大将,但论起功劳来,却也只比那八大将稍逊一筹而已,在契丹军中,那也是名扬一方的重将。之前,营州被李从璟攻占,耶律敌刺率数万契丹大军前来,却未能收复,之后还是在耶律倍及时增援的情况下,以绝对优势兵力,让李从璟“不战而退”,营州这才又重归契丹控制。
平州已失,营州的地位便突出了起来,而经由此役,耶律阿保机也不会再派遣一个才能不足的人,来镇守营州,时刻提防平州、扁关的唐军。
作为契丹国内难得的异姓大将,忽赤也速儿在契丹军中以谨慎持重闻名,相比之那些部卒侵略如火的大将,他的部落战士在锐气上似乎显得不足,向来不以善攻闻名,而是擅长防守。这在契丹国中,不能不算个异数。
忽赤也速儿得知李从璟行踪的第一个消息,是李从璟于数日前率领千骑,出扁关,向北而行。听到这个消息,忽赤也速儿大惊,他连忙找来自己的谋主赵忠定,商议对策。
“李从璟忽然北上,难道是想攻打我营州?”忽赤也速儿脑海中首先冒出来的,便是这个疑问,那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能,他对赵忠定道:“先生,我听闻李从璟自去年被耶律敌刺和耶律倍殿下率领数万大军逼迫,不得不退出营州时,曾今告诉留在营州的百姓,他日后还会回来的!这话明了什么?明李从璟在我大契丹数万勇士军威面前,被迫屈服,只能从营州撤军,但实际上他内心是不服气的!他既然不服气,时过一年,再度出兵营州,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赵忠定示意忽赤也速儿莫要惊慌,他稳住心神,沉声道:“我听闻李从璟这一年来,在卢龙有颇多大举措,精兵强军,屯田蓄粮,前不久又招募士卒,提升边军俸禄,他这一系列举措,用意很明显,那就是积蓄自身实力。而李从璟积蓄实力为了什么?显而易见,以他初北上便迫不及待对契丹开战,先攻平州,再攻营州的事迹来看,他是唐朝中最为坚定的主战派!我又听闻,李从璟还是李存审的学生,李存审在离开幽州之前,明确表示要李从璟来节度卢龙,如此她才能放心南归。本身是主战派,又有李存审这层关系在,李从璟要擅起刀兵,倒并不是不可能!”
听赵忠定如此,忽赤也速儿心中的担忧更甚了,他忧虑道:“我倒并非是怕了他李从璟,只是如今营州兵少,又要支援辽东战场,辽东战事胶着,眼看一时片刻不能结束,李从璟在这个时候出兵营州,对我营州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的确如此。”赵忠定道。
忽赤也速儿叹息道:“如今我大契丹国精锐大军,皆在西线,能投入到东线的战力很少,一旦李从璟大举来犯,单凭我营州,恐怕守不住也!李从璟手握百战、卢龙梁军,可以随时动用的兵力,本就不下三万,战力悍勇,如今他又招募了许多新卒,若是倾力而出,我营州这守军,怎么看都免不了一场恶战。”
着着,忽赤也速儿渐渐已经认定了李从璟要举兵来犯的事实,他道:“况且李从璟之前攻打过营州,对营州城防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虽我这些时日,已经大大加固了各种防御工事,但也远未达到高枕无忧的境地!”罢,狠狠击节,“李从璟这儿,在卢龙折腾那么多事,本以为他年纪,定难事成,我也做好了看他笑话的准备,却不曾想,这些事竟然都叫他做成了!如今,他养精蓄锐多时,以其征战风格,不动则已,动若雷霆,营州堪忧啊!”
赵忠定见忽赤也速儿越越严重,忍不住提醒道:“可李从璟只带了千骑北上,这兵力,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攻城的!”
忽赤也速儿道:“我闻李从璟麾下,有一支百战军精骑,号为君子都,没临阵,攻无不克,虽只千骑,亦不可觑。况且,焉知李从璟不是先派遣这千骑,来我营州探路,以为大军先驱?”
赵忠定也觉得此言有理,他严肃道:“即便如此,但将军素来擅守,那李从璟要来攻下营州,却也不是轻易能够得逞的事。”
“我虽擅守,奈何李从璟善攻?”忽赤也速儿道,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我听,李从璟前些时候跑到了应天,和北院夷离堇耶律敌烈大战了一场,那场大战,不仅让耶律敌烈丢了胜州,更让应天军损失惨重,听伤亡不下万人!连耶律敌烈都不能奈何李从璟,我等岂能掉以轻心?耶律敌刺、耶律倍、耶律德光、耶律敌烈,哪一个不是我大契丹国声威赫赫的大将,但在李从璟面前,为何屡屡受挫?我不是耶律敌刺,没有他那样的狂妄,我征战这些年,之所以屡有胜绩,所重者,唯在两个字,那就是谨慎!”
赵忠定也觉得忽赤也速儿得对,他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对忽赤也速儿道:“这段时间,不是有支两三百人的骑兵,从渤海国到了辽东,近日又到了我营州边界?”
“的确如此,为剿灭这支骑兵,我还派遣了许多人手,只不过来奇怪,就这么军力,我围追堵截多时,竟然都未能将其彻底歼灭。不过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与李从璟有什么关系?”忽赤也速儿问。
赵忠定寻思着道:“若是这支骑兵,并非一支寻常骑兵,而是其中有着某些重要的东西,或者某些重要的人,那李从璟此番北上,只带千骑,会不会是为此而来?”
忽赤也速儿闻听此言,振奋道:“先生的意思是,这千骑很有可能不是为了图谋我营州而来?”
赵忠定心中叹息,暗想即便是对方真就是为营州而来,可你据有雄城,又手握重兵,何必失态至此?“这并非没有可能!”
“如是果真如此,那便甚好!”忽赤也速儿松了口气,“若是这千骑果真为图谋我营州而来,那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要将其留下,不使其一人得以南归!但若是这千骑不是为营州而来,只是为接应那两三百骑,我确实不必擅动刀兵,与李从璟结怨了!”
赵忠定头称是,心道你与李从璟结怨不结怨,区别又有多大?李从璟若是果真要图谋营州,即便是你对他示好,他也会提兵北上的。不过这话他却是不会出口,“如今辽东战事胶着,作为我大契丹国最靠近辽东的城池,营州肩负支援辽东战场的大任,这也是皇上派遣将军来营州坐镇的重要原因,辽东重要,不容有失,至于其他,则可暂时不用考虑了。”
忽赤也速儿连连头:“正该如此。只不过,这千骑既然来了,却也不能不妨,且待我盯紧他们,若是他们没有异动尚可,若有异动,我必亲提大军,前往击之!”
“将军英明!”赵忠定称赞道,心想忽赤也速儿虽然方才表现的过于焦急了些,但应对之举并无不妥,也有与李从璟一战的雄心,倒不负他善战善守的声名。
……
临近营州时,有游骑回来向李从璟禀报,有一支契丹马军,出现在远处,远远遥望之,意图不明。
“只是远远相望,没有靠近的意思?”李从璟问这名游骑。
游骑肯定的回答:“没有!”
李从璟头,招收叫来从幽州带来的随行军情处锐士,“营州守将现为何人?其人如何?”
一名军情处锐士奔上前来,答道:“契丹如今的营州守将,是在辽东战事陷入胶着,方才换防到此地不久的忽赤也速儿,此人心性沉稳,以善守闻名。”
“善守?”李从璟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倒是有些意思。”
“善守不能善攻,这不就是胆么,有什么好顾忌的。”桃夭夭表示不屑。
李从璟笑而摇头,“善守并非就是胆,胆者不善攻,可也未必善守,防守作战,也是需要大勇气的,尤其是局面不利的时候,能够坚守不退,也是一种大能耐。”
莫离上前来问:“既然忽赤也速儿出招了,李哥儿意欲如何应对?”
李从璟想了想,道:“既然契丹蛮子不动手,连靠近也不靠近,我等不理会他们便是。”
莫离头道:“以不变应万变,此举正当其时。”
计议已定,众人果真没有理会这支契丹蛮子,继续前行。所谓不理会,便是一切如常,该赶路的时候赶路,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扎营的时候扎营,全当对方不存在一般。
而无论君子都、军情处是阵型严密的行军,还是防御相对松懈的歇息,这支人数不于他们的契丹马军,却连靠近十里之内都没有过,只不过远远掉在后面。李从璟停下他们也停下,李从璟揍他们也走,这样的做派,让莫离调笑道:“这些契丹蛮子,倒像是陪玩的。”
“有几分护卫的意思。”李从璟笑道。
就这样,最后李从璟等人出离了营州的控制范围,正式踏上南归的大道时,这支契丹马军也就在道上彻底停了下来,远远望着李从璟等人,目送他们离去。
莫离起了嘲弄对方的心思,在离开之前,让郭威过去给他们射去一封信。
看到郭威等人忽然调转马头,相向而来,那支契丹马军立即有些骚动,整个阵型也变成了交战阵型,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如临大敌。
郭威行到距离对方两百步的位置,施施然拿起长弓,将信件挂在箭头上,弯弓如满月,将铁箭射出。两百步的距离,利箭在空过滑过一道弧线,转瞬而至,稳稳插进契丹马军最先一骑马蹄前不到三尺的位置。
那名契丹骑士,惊得将战马拉得直立而起。
郭威仅是露这一手,就已经展其威。
郭威撇嘴轻笑,策马而归,融入到南行阵中。
不久之后,那封信摆在了忽赤也速儿面前,他将信件拆看,看了一眼,立即脸色铁青,满眼怒火。
赵忠定不明所以,凑上前来看,就见信中写道:“承蒙一路护卫,让我等得以平安南归,此情本帅应了。你且看到营州,来日,本帅必定偿还这份人情,夺下你的城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