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有一颗浓厚的好奇心,总会有问不完的问题,少女尤其如此,更何况还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顶点说,..
坐在树梢上的第五姑娘,自得其乐的摇晃着两条细腿,双手合在一起捧着她景致的脑袋,歪着脖子问正在数前燃起一堆篝火,烧烤方才猎到的一只野兔的李从璟,“军帅,现在我们要去何处?”
卷起衣袖的李从璟坐在火堆前,不时翻动手中的细木,以求将被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烧烤得更加均匀,淡淡兔油溢出表皮,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神情认真,跟平日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没有任何区别,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西边。”
“我们去西边作甚?”第五姑娘折下一枝树叶,拿在手里无聊的转着圈。
忽略孩子的提问不是一个明智的成年人会做的事,敷衍少女的提问更不是一个智者会有的行为,李从璟实实在在道:“去给我们找些盟友,顺便给契丹找些麻烦、增加一些敌人。”
盘膝坐在离李从璟不远处的王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半熟的兔肉,双手放在膝上三尺剑上已经半响不曾移动半分,他浑然像是没听到李从璟和第五姑娘的对话,双眼已被那只诱人的烤兔塞满。
这样的眼神让人就是想要忽视都难,李从璟看了王朴一眼,郑重其事的提醒道:“文伯,这只兔子只够两个人吃。”
王朴目不斜视,没头没脑道:“正好正好,你跟我加在一起,正好两个人。你放心,我吃得不多,大半还是你的。”
第五姑娘呼的一声从树梢上跳下来,走到王朴面前蹲下,挡住了他欣赏烤肉的目光。王朴浑然不觉有异,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盯着快要成熟的兔肉。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一团阴影挪了过来,再次将他的视线遮住。他毫不在意,再度往旁边挪了挪。
如是再三,王朴终于察觉到不对,他抬起头,茫然的看向眼前一脸怒容的第五,“娘子有何贵干?”
第五保持怒视王朴的眼神不变,伸出一只手指向身后,“那只兔子的另一半是我的!”
王朴怔了怔,随即失声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五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本姑娘的话,就是道理!”
王朴被第五的霸道惊呆,他可怜兮兮的望向李从璟,“李兄,她的不是真的吧?”
李从璟很认真的头,打消了王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在王朴的哀嚎声中,李从璟无奈道:“猎物并不止这一只,你为何不学学人家剑子,自己去烤一只?”
王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剑子面前也燃着一堆篝火,他正在烧烤——一只野猪。浑身都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气质的剑子,烤起猎物来却手艺纯纯熟,最让王朴无法接受的是,他竟然从身上摸出了好几种作料,不失艺术性的涂洒在烤肉上。不消,剑子也是吃道中人,而且看样子他的厨道修为似乎丝毫不亚于他的剑道修为。
王朴回过头,苦着脸道:“可是李兄,我……不会啊!”
李从璟满脸不信,“你自个儿过,之前曾跟随你师父隐居山林多年,怎会连烤肉都不会?”
王朴更加无辜,“我跟随师父隐居山林,那是为了潜心修学,若是时间都浪费在烤肉上,我如何修得一身才学?”
李从璟:“……”
第五姑娘白了王朴一眼,哼哼道:“既然你有这么多才学,拿出一两斤来烤着吃好了。”
王朴:“……”
李从璟给王朴指了一条明路,“剑子烤得肉多,你为何不去找他?他随意给你分一块,就够你城破肚皮。”
王朴转头再看剑子面前的庞然大物,顿觉李从璟此言有理,拍着大腿叫道:“我先前如何便没想到!”屁颠屁颠跑到剑子身旁蹲下,一脸和善讨好笑容,“剑子,你这……”
他话没完,剑子将长剑王朴身前重重一拍。
王朴的目光落在那柄古朴但摄人心魄的长剑上,想起剑子之前的身手,咽了口唾沫,不甘而又识趣的一步一步挪开,显得极度委屈。
第五姑娘瞧见他这幅模样,乐得捧腹大笑。笑完,幸福的抱着李从璟的一支手臂,幸福的依偎在他身旁。
李从璟感觉手臂传来异样感,扭过头看,视线落在第五姑娘胸前。
第五姑娘顺着李从璟的目光看下去,最终停留在自己发育良好但明显还不够饱满两只兔上,她想了想,随即挺直腰身,勇敢的挺起胸膛。
李从璟默然无语,回过头继续烤肉。
最终,当众人都在吃肉的时候,王朴一个人蹲在一边,双目含泪的看着诸人,委屈的抱紧了手中的三尺剑。
李从璟心善,再者王朴毕竟是跟他混的,他在自己的半边兔肉上撕下一条腿,递给王朴。王朴立即跳起来,感激涕零。然而不等他将兔子腿放进口中,便被不忍李从璟吃不饱的第五姑娘一把蛮横的夺了过去,抱在怀里。但第五姑娘也不欲违背李从璟的意愿,她索性将自己那只兔腿掰下来,递给王朴,将原本属于李从璟的那只腿还给了他。
李从璟在哑然失笑的同时,看到第五姑娘认真而固执的眼神,心头又有些发热。
吃完,众人继续上路。
“我等此番西行,虽是为谋求丰、胜二州,至不济也该联系上鞑靼部,试探有无与周边诸夷结盟应对契丹之可能,但军帅你擅离卢龙,真的妥当?”路上,王朴问李从璟。
“无妨,我又不带大军前去,隐蔽些总是可以的。”李从璟坦然自若道。
这是睁着眼睛瞎话,事若不成还能隐蔽行踪,若是谋事有成,害怕世人不知李从璟此行?王朴也是胆子雄壮的,反正他又不会有多大危险,万一不行仗剑跑路即刻。但他还是问:“丰、胜二州,鞑靼领地,现有无数契丹军队,我等至此处,不带大军,若遇险境,该当如何?”
“无妨,虽无大军相随,却还是有些骑兵接应的。”李从璟语气平淡道。
王朴无语凝噎,心道你这还叫不带大军,难道骑兵就不叫大军?打死王朴也不信,李从璟带着骑兵只是为了接应,要谋取丰、胜二州,虽然不太可能,但努力却是要做的,否则对不起此行,而要从契丹军手中谋取丰、胜二州,又或者帮鞑靼等部走出困境,以让他们跟己方联盟,需要的骑兵数量又岂止是“有些”?
李从璟不明,王朴也不好追问,他接着问:“西线地域广阔,我等初至何处?”
李从璟道:“听闻契丹在占据丰、胜二州后,大军肆虐云州边境,云州的大同节度使有些麻烦?”
王朴惊讶道:“军帅,你擅离卢龙西行已是犯忌,举兵西征已是大罪,如今又要插手大同军政?”
李从璟没好气道:“我们这是去帮大同节度使的忙,如何便叫插手大同军政?”
洛阳。
李嗣源与郭崇韬已经许久不曾坐在一起宴饮,此时两人推杯换盏,却是饮酒无数,饭菜却没怎么动筷。
李嗣源放下酒杯,笑道:“上回你我对坐饮酒,还是从璟尚在洛阳,我等方灭伪梁之时。转眼间,已是时逾一年,岁月悠忽,让人不胜感慨!”
如今的李嗣源,身上有一连串头衔:竭忠启运匡国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开国公,彰显着他在大唐王朝的不凡地位,整个大唐朝堂,也仅有同有开府仪同三司之殊荣、枢密使之高位的郭崇韬等寥寥数人可与其比肩。
“当日国公父子为大军先锋,率先为大唐攻破大梁,功绝群臣,威重天下,韬与国公、从璟对坐畅饮,一时风流,至今感怀不尽。”郭崇韬顺着李嗣源的话往下道。
李嗣源摇摇头,笑道:“若论灭梁之功,满朝谁能与大人相比?若非大人在陛下面前定下大计,我等粗莽武夫,哪里会有攻克大梁的后事!”
“国公过谦了。”郭崇韬言辞谦逊,但神色里却无多少恭敬之态,显得不卑不亢,他放下酒杯,好整以暇的坐好,问李嗣源:“今日国公与韬相聚,不会仅为这些旧事吧?”
话至于此,李嗣源也不再顾左右而言其它,直言道:“大人应知,契丹蛮贼大军西向,攻克丰、胜二州之事。丰、胜二州之地,土地膏腴,水草丰美,实为养马之良所,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昔年汉朝旧事,匈奴窃据此地,武帝奋发,用卫青北征,二战便是收复此地,因有此地马场之供,方有之后屡败匈奴,封狼居胥之壮举。今契丹蛮贼占据此地,使我朝顿失良马无数,实为我朝大患,不能不复夺之。奈何我之前数次上书,皆无回音,大人久在中枢,可知此乃为何,陛下又是何意?”
李嗣源这话大体不差,但他问及的问题,郭崇韬却不能回答,即便是今日李嗣源专程造访,与他饮酒至此,他无法给对方实在的答复,只是道:“陛下之意,为臣者不能尽知,也不敢多问。”
李嗣源见对方如此惜字如金,心头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他虽地位与郭崇韬相差无几,甚至隐在对方之上,但论实权,论与李存勖的亲密程度,以前他自然胜过郭崇韬,现在却是不及了。
末了,李嗣源不无悲愤的叹息道:“今天下纷争不休,契丹袭边不停,以陛下的雄心壮志、雄才大略,难道竟无逐鹿群雄之意了么?”
这话有些犯忌,郭崇韬深深看了李嗣源一眼,淡淡道:“陛下不缺雄心壮志,不缺雄才大略,缺的,只是兴致!”
李嗣源默然。
皇宫,大明殿。
醉醺醺的李存勖手持烛台,摇摇晃晃走到一张张开的巨大舆图前,伸手拍了拍舆图上的灰尘,凑近了舆图,用宿醉的双眼瞧了好半响,最终视线停留在某处,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李存勖退后几步,一把丢掉烛台,随意的坐到地上,不满的嘀咕道:“契丹蛮贼胆大包天,竟敢夺我疆土,难道不惧我大唐雄师?!……朕有那么多良臣虎将,竟然无人与朕分忧,去将这帮蛮子逐出此地,岂有此理……一群饭桶,都是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