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的一声,邻座妇人怀中的婴儿率先哭出了声,这让本就对军士一脸畏惧的妇人,顿时脸色难看,又是焦急又是惶恐的抱着婴儿起身,跑到一边拼命去哄,唯恐哭声惹到那些军士,给他们带来什么难以承受的灾祸。$$$..
好在为首的军士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便没理会,这让那对夫妇松了一大口气。这一家三口好运,老人和少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刘老汉,三日之期已过,你怎么?”那面色凶恶的汉子坐到一张桌子前,将腰间的横刀取下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整张桌子咯吱一声,似乎快要经受不住这力气而倒塌。他目光锐利,盯在老人身上。少女看见这些人进来就像失了魂儿一样,这会儿估摸着是反应过来想要跑,却被一群军士围在中间,嬉笑不停,让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惊慌欲泣。
看到这一幕,李从璟等人都是暗暗皱眉。
刘老汉看起来很生气,枯瘦的老脸涨得通红,在那军士面前,他恼怒道:“赵武,老头子早就告诉你,我的孙女已经许人了!”
队正赵武嗤笑一声,“你他娘的少跟老子来这套,一个月前你就跟老子这个,但老子硬生生让你前拖后拖拖了一个月,娘许给谁了,她男人是谁?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刘老汉,老子敬你之前也是个军人,给足你面子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头子已经给你了很多遍了,那后生是读书人,去中原考功名了,不日即回!赵武,你今天难道还想要强抢不成?”老人愤然道。
赵武哂笑连连,“读书人?读书人有个屁用!读书人能打契丹,能取契丹人的脑袋?你也是个军人,怎么向着那些娘们儿唧唧的读书人,娘许给老子有什么不好,我赵武还会亏待了他不成!今日老子既然来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你休想,你如此猖狂,就不怕老头子捅到军中去?”
赵武脸上讥讽之色更浓,“捅到军中又如何,难道你认为镇将会帮你?老子从军五年,契丹的人头拧回来不下十个,老子是对国有功的人!妈了个巴子的,在前线浴血拼杀,护得你们周全的是军人,老子们拼着性命不要,图个什么,现在老子想要明媒正娶娘,你竟然不答应,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我不行就是不行!”
赵武终于被激怒,一脚踹翻了桌子,“直娘贼,老子好歹你都不听,老子看也不需要跟你费口舌了。今日老子来了,你还能拦我不成?!”着,两步跨到少女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今日娘老子要定了!”
“放手,放手!”少女哭出声来,一个劲儿挣扎,但她哪里能奈何得了对方。
老人终于无路可选,一把抄起一柄破旧菜刀,站在赵武面前,一把扯开麻衣,露出干瘦而又伤痕累累的胸膛,指着自己,悲愤道:“老头子戎马一生,参加大战役三百六十一次,杀契丹贼子三十三人,伤契丹军士不计其数;受刀伤一十七处,箭伤九处,三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论功劳,论资格,老头子比你大得多!今日若让你当着老头子的面,抢了我孙女,老头子此生不配为人!”
着,嘶喊一声跟你拼了,扑向赵武。
老人年轻时身手应该很不错,但此时毕竟老了,到了连走长一的路程都费力的地步,哪里还会是赵武的对手?赵武见老人竟然对自己动刀,怒极,一脚踹出去,就将老人给踹回到椅子上,愤愤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骂道:“老不死的狗东西,不想活了跟老子动手!”
老人悲愤异常,却一时无力再站起来,眼中的悲哀浓稠胜血。少女泪涌如泉,拼命往老人面前挣扎,口中呼喊不停。赵武怒道:“乱动什么,乖乖跟老子回去,老子不会亏待你!”
旁边的一家三口,汉子半抱着他的妻子挤在一起,忌惮而惶恐的看着赵武等人,根本不敢话。
挣扎间,少女身上的梆笛落到了地上。
然后少女因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只干净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笛子。不等她看清对方是谁,她就听到耳旁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她就感到赵武抓着她的手松开了,等她回过身时,看到的是赵武的身子像沙包一样腾空飞起,重重摔在官道上。
少女终于看清是谁捡起了她的笛子,是那个叫做李京的年轻人,此时他站在店中,而那些唐军军士都狠狠盯着他,向他扑过来,但在少女眼中,这个此时气势阴冷的年轻人,只是对那个身上带着六把刀的汉子淡然了一句话,“一个都别放过。”
一个军士指着他嚣张大吼:“妈的你这臭商人不要命了,敢对官军动手?!”向来只有他们欺负商人的份,何时被商人欺负过?那些过往的商人,哪个见到他们不是奉承巴结,乖乖献上孝敬?敢对官军动手的商人,闻所未闻!
然而,这个军士这句话刚完,他的身子就被丁黑一脚踹出了店,倒在官道上再也爬不起来。
老人和少女愣在那里,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情景。
官道上的商队成员,立即冲出来几人,他们不动老人还没发现,这一动竟然个个都身手矫健,一身军人气息!那些在这里也算精锐的军士,在他们面前犹如三岁孩一般,一照面就被尽数打趴下!
少女忽然惊叫一声,双手捂住了嘴巴。因为他看见一名军士,抽出横刀,从背后向那个捡起他笛子的年轻人砍了过去,那个年轻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危险已经降临!
但是下一瞬,她就呆在那里,那个叫李京的年轻人,就像脑后生眼一般,在对方刀还未落下时,向后踢出一脚,正中对方胸膛。那军士惨叫着飞出店,撞在一根大树上,横刀无力掉落。
老人和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实,他们见过的商队太多太多,多到数也数不清,但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官军动手,且战力如此恐怖的商队,却未曾听闻!
须臾间,二十来个军士就被丢在一起,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来。
赵武被一脸愤怒的丁黑踩在脚下,嘴里溢出血来,却仍旧叫嚣不停,“你他娘的疯了,敢对官军动手,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有几颗脑袋,够老子砍的吗?”
李从璟在赵武面前蹲下来,手里还握着那支梆笛,他看着赵武,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被丁黑踩着脸颊的赵武,简直被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气乐了,“你他妈的能不能别逗老子?老子管你-妈-的是谁,老子告诉你,你和你的商队,玩完了!”
李从璟其实也很想你他妈的别逗我,但他没有这些没用的话,而是漠然道:“这里是卢龙节度使麾下的顺天镇,你们的镇将是赵天河,领军三百,一个月前他刚过完四十岁的寿辰。凭你今日行径,我本可杀你,但念你也为国杀过契丹贼子,我姑且留你一条性命,你回去告诉赵天河,既然他不会治军,那就不用带兵了。三日后,卢龙节度使的帅令会下达到赵天河手中。”到这,赵武的脸色终于变了,“至于你如何处置,我相信你回去的时候,赵天河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完,李从璟站起身,挥手示意丁黑放开赵武,然后召来随行的军情处锐士,吩咐了两句,立即有两人从商队中牵出两匹马,快速离去。
赵武爬起来,阴晴不定的看着李从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李京,这支商队的东家。”李从璟负手淡淡道,“至于我的其他身份,你还没资格知道。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
赵武踌躇半响,终于黑着脸带着一帮军士灰溜溜离开。
赵武等人离开后,老人在少女的搀扶下走过来,对李从璟抱拳相谢,李从璟笑了笑,将梆笛递还给少女,“你的笛子,收好。”
少女收回笛子,看李从璟的眼神很炙热,带着希翼的光芒。
赵武等人的闹场对李从璟等人来只是一个插曲,李从璟等人重新坐回桌前。邻座那对夫妇俩看李从璟等人的眼神,都亮得厉害,不过敢对赵武动手的人,明显不是他们高攀得起了,是以也不敢过来套近乎。
老人毕竟阅历非常,这时也看出来李从璟等人的不寻常,对于李从璟先前问及周边形势的问题,这会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丁黑让出座位,让老人坐着话。老人肚子里有多少货,一时都倒了出来。
“听阿保机让其次子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兵数千劫掠蓟州一带,跟马贼一样,到处为祸,我们这边虽然暂时没有被波及,但契丹毕竟马快,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跑过来,几位要往北边行走,恐怕需得提防着些,要是被契丹人撞见,商货定然不保,不定连性命都有危险。不过最近这些年,契丹人杀戮百姓倒是少了,就是会悉数虏去,逼为契丹民。”老人有些为李从璟等人感到担忧。
此事涉及的东西暂时都是机密,李从璟等人自然不会对老人明,老人也知晓轻重,没有问李从璟等人的隐藏身份。众人话的时候,李从璟看到站在一侧的少女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清纯如云的眸子不时看向自己。
“娘子可是有话要?”李从璟索性问道,对这个邻家女孩般的少女,他是有些怜惜的。
少女没想到李从璟会主动问起,慌了神,不过须臾便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头,这才鼓起勇气,朝李从璟跪拜下去,在李从璟纳闷的时候,老人叹息道:“这孩子时候许了一门亲事,那后生是个读书人,挺不错的一个伙子,但就是有些倔,一年前契丹入境,给我们这带来不灾难,他眼见乡亲死伤,田屋被毁,对契丹恨之入骨。契丹退兵后,他孤身去北方,要去为王师当细作,搜集些军情,以便让王师出师平定契丹……”
到这,老人重重叹了口气,“这一去就是一年,杳无音讯,我这孙女想念得紧,每日都在溪边吹笛,人也日渐消瘦下去,叫老头子好生不忍心。但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路都走不利索,纵然有心,还能帮她什么呢?”到这,老人起身,对李从璟深深一拜,“公子若是怜惜她,就请带这个碎女子去草原吧,她早就想去草原找她的郎君了!”
想来先前考功名的法,是为了应付赵武。
李从璟和莫离等人相视讶然,既惊讶那后生的热血和心性,也惊讶于少女的执着和勇气,李从璟起身扶起两人,肃然道:“此去草原,危机重重,哪能保证生还?况且人海茫茫,草原辽阔,果真寻得到么?”
“我不怕!”少女坚定道,闪光的眸子里饱含祈求。
“那后生临走的时候,去西楼城,公子既然也要去西楼,倒是顺路的……”
丁黑看到这,或许是想起什么,眼眶有些泛红,他对李从璟抱拳道:“娘子一片真心,还请公子成全。这一路上,卑职愿带着她!”
李从璟头。
不时,李从璟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少女,踏上了前路。
木棚前的老人,在秋风中身姿孤零,背过身去,悄悄抹了一把老泪。
视线里再看不见商队时,老人叹息着坐回木椅,又哼起了曲,不过却换了一个绵长的曲调。
黄昏时,一支人数数千、军威非凡的骑兵队伍,从老人面前的官道上驰过,跟着商队残留的步伐行去。
老人站起身,一个人对着一支军队行礼。末了,叹道:“今日这位公子,身后竟然有这样一支马军作为援应,他到底是什么人呐!”
更让老人吃惊的是,不久之后赵武去而复返,却是独自一人。他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垂首跪在了木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