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戴思远率领集结在鲤城的五千河上马军和他麾下的数百虎狼之士,出城上官道,向东方行军。{+}..一路远放斥候,监视各条道路的动静。虽然戴思远很确定,李嗣源父子的先锋大军若要西行,基本只会走这一条道,但这并不妨碍他谨慎布局。按照戴思远的计算,若是没有意外,那么两军将会在正午左右,在道上相遇。而一举击溃李嗣源父子大军,也就在那个时候。
戴思远早有良将之名,因为这一仗若是胜了,倒也不能是他的成名之战,但戴思远心里清楚,战事胜利之后,他将跻身当世名将之列,让天下英豪侧目。因为对梁军来,现在各地吃紧,唐军长驱直入,几乎没有人能阻其马蹄,梁朝朝野一片哀嚎,都以为亡国在即,无人能胜李亚子。但他戴思远仅用一千残兵,一支几乎没有后勤补给,前些时日还是一群新卒的溃兵,就拖垮了唐军先锋,更将其一举击溃,给了势不可挡的唐军当头一棒。这样的军事谋略和战绩,足以让他在梁朝的征战史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将者,就该凭借沙场征战之胜,搏一份封侯的功业。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王老将军,您曾今这一句话,道出了人生真谛啊!”戴思远回望了一眼身后拉得颇长的行军队伍,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
收回思绪,他集中精神看向前方,斥候的不时回报,让他得以掌握唐军先锋万人的行踪,眼看日头渐渐升高,热度也提了上来,戴思远知道,遭遇战已经近在眼前。
平原视野广阔,当时近午时,戴思远眼中出现了唐军的影子。粗略估计,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十里。
“将军,唐军就在眼前,请下令吧!”校刘道贵眼神炙热道。
戴思远抬起手,“传令:大军结阵!诸将前来领命!”
行军阵型的五千余人大阵,随着令旗挥舞,渐次收拢、聚集,往中间收缩,缓缓结起一个方阵。数将从各个方位奔来,到戴思远面前听令。大军传令通常以令旗和传令兵即刻,而此时戴思远将诸将召集到眼前,一是因为将帅不熟,他要交代清楚,二者也是要向诸将交代明形势。虽然同样的话,他昨日军议时已经明过。但要临阵不出错,三令五申是为帅者本职,话只一遍就要所有人能领会意图,严密执行,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现实,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庸人。
戴思远指着同样在集结军阵,摆开阵势的唐军先锋大军,对诸将道:“昨夜本将就与诸位将军过,这一万唐军五千马军,五千步卒,马军中三千为李从璟麾下君子都,两千为李嗣源麾下左射军,皆一时精锐;五千步卒主将是李绍荣——常有胜绩,亦不可觑。但本将也过,这一万唐军远道而来,且不在路上消磨了多少锋锐,本将麾下千名儿郎,早已以游记扰敌之术,折磨了他们整整三日。三日以来,他们无一时能安稳行军,更别安心睡觉了,如今个个眼肿如桃,能勉强行军已是难得。这,诸将中有随斥候前行探查者,当清楚知晓。”
一名河上马军校尉头道:“末将随斥候去看过,确实如此,这些唐军病怏怏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这样的军队,别空有万人,便是再多一万,也是一挨打就溃散的货色,来多少杀多少,易如反掌!”完,不忘向戴思远抱一抱拳,“戴将军用兵确实高明。”
戴思远没有多少轻松惬意的神色,一如既往严肃,他继续道:“召集诸位,要明的,无非两。其一,对面唐军已成强弩之末,强攻可一举而胜;其二,君子都左射军中多英勇之辈,李嗣源李从璟父子更是百里挑一的武将,其若垂死挣扎,亦有一番威势,诸将需得做好啃硬骨头的准备!”
有河上梁将急哄哄的嚷道:“戴将军,这些我等都清楚得很,你就赶紧下令吧,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浑身燥热得很,已经等不及去摘李从璟的脑袋,为段将军解恨了!”
戴思远稍事一顿,凛然道:“我军皆为马军,若出,唐军必以马军拒之。骑战若胜,则唐军必乱,碾杀唐军步卒如屠猪狗,骑战不胜,则我军败!众将听令,方阵迎敌,马将军,令你为先锋,率部破阵!”
马左贤就是方才嚷嚷要取李从璟脑袋的将领,得了令,神色激昂。
诸将退下之后,戴思远叫来刘道贵,对他细语道:“若是唐军抵抗有力,你带本部儿郎,隐入阵中,不做他念,但求寻机捕杀李嗣源、李从璟、李绍荣三人!”
刘道贵欣然领命。
各部行军之后,军阵向唐军逼近过去。河上梁军都是精锐,军貌自然不是寻常梁军可比,无论是在阳光下莹莹生辉的甲胄刀兵,还是整齐的军阵队列,都能带给人不的视觉冲击感。
戴思远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随着梁军逐渐靠近唐军,而缓缓有了变化。尤其是在看见唐军尽力表现得严整,实际上却精神松弛的军阵,戴思远脸上的肌肉像是荡开的水波,舒展开来,到最后,虽然没有笑声发出,但他脸上已是一片浓烈的笑意。这笑意极度嗜血,而又极度疯狂,他像是一个一年不曾食肉的汉子,突然看到自己面前摆满了油黄的猪蹄,双眸中爆闪着掩盖不住的精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扑上去,撕咬个痛快。
他压抑的太久,承受着他几乎不能承受的压力也已经太久。
这位面容枯槁的将军,端起马槊,狠夹马肚,带领可以他让他翻盘的本钱,在赌桌上开始了最后一搏。
骑兵是步兵的天敌,尤其是在地势平坦的广袤平原,戴思远领阵接近唐军之后,不出意料,他发现唐军的骑兵从两翼席卷而来。
“胜败,生死,功名,在此一举。杀!”戴思远发出一声嗓音变调的大吼,和身边的亲卫,率先杀入唐骑阵中。
他面目狰狞,呲牙咧嘴,手中长槊挥舞的密不透风,在唐骑阵中左砍右杀。一个一个曾今不可一世的唐骑在他面前,就像一个个无力的羔羊,纷纷被他挑落马下。严密的军阵中,刀枪剑戟组成一张密不透风而又分割生死的网,生命之花绽放又凋零,他前进不到十步,就已经斩杀了十数个唐骑。
“杀!”戴思远双目通红,血丝密布眼球,眸子凸出,这让人乍一看见,在骇然之余,也会担心他的眼珠子会不会突然蹦出眼眶。
梁军进展很快,虽然面前的唐军试图拼命阻挡,但是他们的动作太慢了些,力度也太了些,配合起来更是漏洞百出,这支曾今让人闻风丧胆的唐军,已经不复昨日威风。
“杀,杀,杀!”戴思远和他的亲兵们,比饿狼还要凶恶,向唐军挥刀时,比对宿世仇敌还要卖力,他们一往无前,舍生忘死。他们心中没有生死,只有胜负,只有杀戮。他们面前试图一战的唐军,渐渐抵挡不住。
只交手了一阵,唐骑就伤亡数百,他们终于站不住脚,开始仓皇后撤。
这一撤,阵型更乱,败象更加明显。在后撤的唐军骑兵群中,戴思远仿佛看到了李从璟张皇的身影。
“哈哈,李从璟,你也有今天!”戴思远哈哈大笑,笑声肆意张狂,仿佛这一生,他都没有笑得这么痛快过。
“追,一个唐军也不放过!”戴思远长槊向前一指,拍马向前。他身边的亲卫们,高喊着片甲不留的口号,气势高涨。受此大好形势刺激,河上梁军也大举向前压上,追着唐军往前杀。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唐骑已经溃不成形,他们向两翼四散而逃,而中间的步卒大阵,立即就被他们暴露出来。那里,是惊慌失措的五千步卒,此时,步卒大阵未接战而先溃,露出大片大片的空档来。
骑兵快,步兵慢,戴思远自然知道该如何扩大战果。步兵是攻城拔寨的主要力量,他毫不犹豫,长槊指向唐军步卒大阵,高喊下令:“破唐军步军大阵!”
没费什么力气,顺风顺水的梁军就攻入了唐军步卒阵中。唐军步军阵型,勉强抵挡了一会儿,中军首先撑不住,大片大片的唐军后撤,不多时便极为空虚。这一没有逃过梁军的眼睛,他们立即冲进唐军步军中阵。
一路行来,死在梁军-刀下的唐军,已经有好几百。尸横遍地,其状惨烈。
冲进唐军步卒大阵的梁骑,一阵猛烈冲杀,瞬间突进去百十步。为了以防不测,戴思远主力虽在步卒中阵,但两翼追击唐骑的梁军,仍有不少。
马左贤为了争夺军功,已经领部完全放开了手脚,在唐军步卒大阵中冲在最前,已经冲过了百步。在他们周围,没有能够抵挡的唐军。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马左贤杀得兴起,振臂高呼,他的手上,已经有了不少唐军人命,但他的部下军功还少了一些,这让他有些着急,如此大好的局面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这跟捡军功没什么差别,为了在五千梁骑中“脱颖而出”,他一个劲儿催促部下加快速度。
面前的唐军,忽的突然向两翼退开。
在他们身后,有一堆蒙着麻布的物什,退开的唐军步卒,扯开了这些麻木,露出里面一辆辆尖刃刀车!这些刀车,长近丈,宽五尺,高七尺有余,一排五辆一列三排,为一阵。尖锐的木尖,在阳光下瑟瑟生寒。
马左贤大惊失色,立即狂勒马缰绳,大喊:“左右突击,避开刀车!”
而此时,他才发现,在他们两旁,原本溃不成形的唐军士卒在撤开之后,露出后面高大的重盾。重盾高达八尺,厚三寸有余,排列在一起,密不透风,逼近过来。重盾上有孔,长枪从孔里刺出来,直入战马和骑士躯体!
原本慌乱的步军大阵,前阵弃而不要,前阵军士退入次阵,次阵变为前阵,在一个眨眼间,变得井井有序。大阵森严,如壁似垒,长枪如林。整个大阵俯瞰观之,犹如井田。井田中的梁骑,已深入泥潭。
大阵两翼,溃败的君子都和左射军撤开后,隐藏于大阵后的半数骑兵,轰然冲出,迎上追击的梁骑。而溃败的唐骑,则转了一个大弯,从左右翼又兜回来,将整片战场都兜进了怀里。
唐军步卒大阵后方,有一座望楼。望楼上,莫离着太阳,看着战场,面色沉静。轻摇折扇,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君已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