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3w.
真的下雪了啊!
绿袄罗裙的少女仰着脸望着天空,看到柳絮一般扬起的雪花,脸上渐渐荡开了一圈纯真的笑意。那笑容太灿烂,将她的眼睛都挤成了月芽儿。她开心极了,在院子里欢快的跳了起来,随着她的跳动,两条辫子上下顽皮的摆动着,像起舞的精灵。
她伸出娇嫩的手掌,心翼翼的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感受到雪花特有的凉意,扑闪睫毛下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它在掌心融化,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两个酒窝布满浅浅的纯真。
她在不大的院子里转着圈,蝴蝶一样舒展着俏丽的翅膀,她的笑声那么纯净,仿佛里面蕴藏了一个人一辈子的美好,她那不成型却自然灵动的舞姿,化作了偏偏白雪,落在花草草木的枝头,像是盛开的梅花。
少女停下调皮的玩闹,双手捧着举过头,她歪着头看着满天空的飞雪,看着它们落在自己手里,笑容里装满了甜蜜。她捧着一捧雪,像是捧住了一个世界。看见手心里终于蓄积起来的浅浅一层雪白,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都是满足。
她忽然想到,如此美丽的雪,不是应该找个人和自己一起分享吗?
找谁呢?
少女心中立即有了答案。
她傻乎乎的保持着双手捧雪的姿势,冲出了自己的院,她要将手里的这捧雪,捧到那个家伙的面前,要他好好看看呢。
可是她好傻啊,她不知道雪一会儿就会化的没影了啊。
两个院隔的不远,少女跑过滑溜溜的青石板道,好几次儿摔倒,这让她奔跑的动作看起来歪歪斜斜的,滑稽而且好笑。但她才不管这些呢,她只想快些跟那个家伙一起分享这份的喜悦。
到了月门前的时候,少女放缓了脚步,显得极为心,蹑手蹑脚一步一步靠近,不时伸长了脖子往院里张望,这让她粉嫩的脖颈暴露在外,几片雪花落在了上面,她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院子传来呼喝的声音,一起一伏,抑扬顿挫。
少女从月门探出脑袋来,像个松鼠一样。她立即就窥见到了那个比她还要年少一些的少年。
雪中,一名只穿一件单衣的少年,正在龙行虎步,在漫天的雪花中舞拳。他虽然只有十岁出头,但打起拳来已经很有架势,虽不能大家风范,却也有一丝行云流水的意境,让人看着就感觉分外舒坦。
这名少年浓眉宽额,五官端正,年纪,已然有刚毅之色的雏形,若是长大,或许会成为一个硬气而英俊的男子汉。少年的一招一式都打的极为认真,他双目中充满专注,像是在做一件最重要的事。寒天雪地,院子中没有其他人,夏天三伏,冬练三九,这明少年的练武举动完全出于自觉,让人不得不头赞赏。
依旧保持着双手捧雪的姿势,在月门偷看少年的少女,一双俏丽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她眨了眨眼,充满好奇的想:这个家伙不会怕冷的吗?下这么大雪,他怎么还能练武呢?
浑然不知,此时的她,也早已忘了什么是冷。
少年打完一套拳,收了势,却没有走动,而是负着手,抬头望着天空,不言不语,仍由大雪落在脸上、身上。他的背影,在这一刻却好似极度落寞,落寞的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
少年的背影落在少女眼里,少女呆了呆,因为那个背影传达出来的气息虽然她不是很懂,但感觉却是那么熟悉。自从少女的娘亲死了之后,她好像也经常这样,看着远处和天空发呆。少女的眼眶突然有些泛红,她离开月门,一步步走近少年,她决定将手心里的白雪送给这个家伙,让他高兴一下。
在少女悄悄摸到少年背后,正准备叫他的时候,少年突然转过身来,“永宁。”
“呀!”本想吓人的少女,结果被人吓了一大跳,她双手本能的一抖,护在心胸前,脸色发白。
少年好笑的看着少女,“永宁你干嘛,偷偷摸摸的。”
少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突然发现自己捧了一路又保持了好久的雪,就在方才一下子都给抖没了,这让她一阵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都怪你都怪你,雪没了,你这个坏蛋,雪没了!”手恼火的去打少年。但人没打到,自己却先蹲在地上,呜呜抽泣起来。
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窘迫的挠了挠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着少女哭哭啼啼,这让他一阵心酸。灵机一动,少年忽然伸出双手,捧在一起,去接雪花。
“永宁你看,雪还在呢,你看!”
听到少年的声音,少女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就看到少年正在接空中的雪花,然后心翼翼捧到她面前,对她露出一个阳光而柔和的笑脸,“你看,雪在这儿呢。”
少女惊喜的跳起来,凑过脑袋看了又看,水灵的眸子里神采奕奕,她试探着问:“从璟,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少年理所当然道,将手心里其实少的可怜的白雪倒到少女手里。但那些雪实在太少了些,以至于最后少女手心里其实就没落多少,但她还是开心得笑了起来,比盛开的寒梅都要好看得多。
“永宁,你真是个孩子啊!”少年老神在在的像个大人一般,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不许摸我的头!”少女大叫着跳开,气呼呼的,“还有,不许叫我永宁,要叫我姐!”
“哈哈……”
“不许笑!”
……
“永宁,你怎么了?”
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池塘里有青蛙的鸣叫,旁边的假山旁,青衫鹅群的少女默默坐在那里,双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出神的望着池塘,眼眸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少年从一旁走过来,坐在少女身旁,关切的问她。
少女没有回头,清脆的嗓音有些嘶哑,埋首低声道:“从璟,我想我娘亲了。”
少年有须臾的默然。他知道少女的娘亲是他们共同父亲的一个平妻,前些年已经走了,这些年来,少女一直是少年的娘亲曹氏在抚养。但曹氏对她再如何视如己出,终究不可能完全抵消少女心中对亲生母亲的思念。少年的思绪有些飘飞,飘到那个遥远的年代,也想起了自己在那里的母亲。
少年伸出手抚摸着少女的脑袋,柔声道:“永宁,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大家呢,你并不孤单啊……”
他的话还没完,少女已经扑过来,抱着他的肩膀哭出声来,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分外娇弱。
少年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要哭,就哭一会儿吧,这里不会有其他人。”
哭声更大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缓缓止住了哭泣,她胡乱擦了把眼泪,抬起头凝视着少年,问:“从璟,你会离开我吗?你会永远都陪在我身边,不让我一个人吗?”
张了张嘴,少年却不知道该什么。
永远……是多远?
永远……有多远?
见少年不回答,少女又急又怕,她快要再次哭出声,“你会吗?从璟,你会吗?”
“不会。”少年。
少女终于露出了笑。
她的笑,那么纯净,那么认真。
……
少女已经到了豆蔻年华,是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美人了,倾城之色让整个晋阳城都有耳闻。但是今天少女却有些不开心的走在大街上,因为她没有挑选到她心目中的东西。少女想起自己生辰时,那是一个没人会在意的日子,那个家伙却给自己送来一支雕刻精致的兔子,还了一句她从不曾听闻的“生日快乐”,更陪自己聊了好久的天,这让她整晚都开心的无法入睡。
今天是那个家伙的生辰,少女特意来到东市,也想给他挑选一份满意的礼物。一想到少年看见自己送他礼物时的惊喜神情,少女就分外期待。但是无奈,大半天过去了,她都没有碰到满意的物件。要么就是太贵她买不起,比如那柄镶着宝石的剑,要么就是她没瞧上的。
好歹皇天不负有心人,少女终于在一个摊位前,看上了一对玉佩。玉佩呈弯状,似月如钩,晶莹剔透,分外可人。少女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最后,不懂得讨价还价的她,用她整整一年的例钱,从那个奸商手中,买下了那对玉佩。
回府的路上,少女轻快的脚步像是一只百灵鸟。她将玉佩握在手心,捧在心口,不时笑出声来。
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少女,没有注意到道旁的恶狗,当她的脚不经意间踢在那条黑狗身上时,恶狗跳起来咬了她的腿。钻心的疼让少女几乎晕过去,但她咬紧了银牙,没有半滴泪落下。恶狗咬人之后就跑开了,少女拖着流血的腿,一瘸一拐,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回家里。
当她将玉佩交给少年时,她的腿已经肿得老高,裙角都被刺眼的血迹染红,但她仍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对满脸惊愕的少年道:“生日快乐。”
她笑得很得意。
……
这一天,曾今的少女要嫁人了。
上花轿之前,穿着大红衣裳的她泪水滂沱,死活不肯出门。
他推开房门,在她面前蹲下,低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可我不喜欢他!”她咬着嘴唇,“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给她讲一些大道理,“再,女人终归是要找一个归宿的。石兄是个不错的人,你嫁过去,他会对你很好。”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真的没得选吗?”她最后问。
他张了张嘴,开口却只发出一个音,“姐……”
“别叫我姐,叫我永宁。”她。
他一阵默然。
她终于站起身,看着蹲在他面前,没有抬头的弟弟,声音不复柔弱,而是充满凌厉之气,她问:“若是他对我不好,你会如何?”
“我会杀了他!”他。握着拳。
“好,李从璟,记住你今日的话。”她大步走出门,头也不回。
李从璟最后赶出府门时,那人已经将她的姐姐娶走,喧闹的大街上,他只能看到那架花轿的背影。花轿的颜色很鲜艳,是夺目的鲜红,是这世间最喜庆的颜色。
他站在人群后,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月形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