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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集结百战军,准备出发之前,李从璟召集卫行明父子和河阳军陈青林,安排怀孟之事。此番出征河上,莫离李从璟是要带走的,他是李从璟的智囊,此番征战,战事浩大,不是一两场战斗就能解决的问题,有莫离参赞军机,李从璟才能放心。如此,坐镇怀州的任务,就落到了卫道身上。
卫道才智双全,自他出任百战军掌书击以来,及至升任怀州长史,未尝出过半分差错,是难得的军政双才,而卫行明更是处理政事的行家里手,有卫行明辅助,再用以稳重着称的荆任重领军镇守城池,则怀孟无忧。
“此番唐梁之战,重在河上,怀孟之地不会出现战事,是以军帅大可放心。下官所虑,也是将士征战之凶险,王彦章才高,河上梁军势大,此番征战之难,胜过以往如何一次,不过有莫别驾伴随军帅左右,下官亦可安心。只是不能听用于军帅帐前,下官甚为牵挂,还望军帅珍重。”
厅堂议事之时,卫道如此言。
各方安排都没有任何异议,唯一的意外却是发生在陈青林身上,这位靠着军情处之计,谋杀了皇甫绍,而成为河阳军都指挥使的年轻将领,此番竟然一再请求随李从璟出征,言辞恳切,“幸承军帅兵锋,河阳军得以在天下大势归唐时,弃暗投明,全军上下莫不感念,青林不才,本是庸将,窃据高位,心甚忧之。如今大唐伐梁,正是我等未有尺寸之功之辈效忠国家之时,还望军帅念众将士一片心诚,予此机会。末将侍候军帅帐前,但有驱使,不敢不用命,以报军帅之恩!”
陈青林这话时,李从璟眼中意味深远。
河阳军投靠大唐之后,仍旧驻守孟州,李从璟未借机瓦解其军,剥夺其权,不过节度使是没有了,陈青林为最高统帅,也只是一个都指挥使而已。但这些不是李从璟心慈,而是现实需要。百战军主力尽出河上,要后方隐患,河阳军可以算一个,毕竟才归顺不久。但在当前形势下,河阳军并没有叛唐的理由,所以李从璟并不担心。
如今陈青林主动请求跟随李从璟出征,倒是很出乎他意料。
见李从璟不予表态,陈青林继续努力道:“大争之世,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河阳军算不得天下雄师,青林亦算不得良将,但终究并非一无是处,河上梁军势大,青林请战,或许能为军帅效力一二。”
李从璟知道陈青林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也是当初策反他能够成功的原因,但陈青林的野心有多大,李从璟却不知,毕竟相处日短。
“既然陈将军愿意为国效力,本帅不是妒贤嫉能之辈,亦不会阻塞他人奋进之路,此番出征,陈将军可带军前往。”百战军自有万八千人,两三千河阳军放在身边,岂会降服不了,李从璟答应了陈青林的请求。
陈青林难掩激动,抱拳拜谢,“多谢军帅!”
大军出发之前,军情处已将河上周边,包括梁朝能够打探到的消息,做了一个初步的汇总,交代了李从璟手上,是以百战军还未到河上,但对其形势,李从璟已是了若指掌。
这一日,大军出征,李从璟以李绍城为先锋,让他领其本部先行,以彭祖山为后军,为大军看管辎重,蒙三和吴钩为左右翼,他自带孟平、陈青林和君子都为中军,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赶往此行目的地:杨刘城。
崔玲珑由军情处押解,在大军后面跟着。这回出征,李从璟与那人碰面是必然,崔玲珑可能会用得着,索性就带在身边。
“王彦章攻克德胜南城之后,又乘胜攻陷了潘张、麻家口、景店之地,德胜北城成为一座孤城,陛下得到消息之后,令宦官焦守宾赶赴杨刘城,帮助镇将李周固守,同时令朱守殷放弃德胜北城,拆屋做筏,载着兵甲去杨刘城,与李周汇合。”
“王彦章和副使段凝集结十万大军,猛攻杨刘,一日数战,多次攀上城头,亏得李周全力防御,率将士死战不退,才使得杨刘暂时得以保全。王彦章久攻杨刘不下,退回城南,另派水师据守河津,意图深远呐。”
“据军情处探明的消息,戴思远这回也在王彦章麾下效力,他前番回大梁之后被问罪,是王彦章在出征之际将他提了出来,带在身边听用。王彦章攻克德胜南城时,就是用得戴思远为先锋。”
“知耻而后勇者,戴思远也。他从上-将之位跌落下来,只能做个偏将,却能奋不顾身,心性倒是极佳。这回我等兵发杨刘,意在和陛下两面夹击,王彦章未必不会遣军前来阻截,待靠近杨刘时,此事不可不防。”
“此言甚是。”
行军路上,李从璟和莫离谈论着眼下形势。
孟平扶了扶头盔,这时接话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先行一步,去探探路如何?也免得大军中了埋伏。”
李从璟看着他打趣道:“你现在是步军统率,难道还想借用我的骑兵出战?”
孟平愤愤不平,“军中各部都有马军,就我没有,军帅你此举真是用意深刻,让我不明啊!”
李从璟和莫离哈哈大笑。
“放心吧,探听敌情这种事,有斥候锐士,不会有差的。”李从璟道,他向来重视斥候和军情,况且先锋是李绍城,怎会让大军陷入埋伏。
一身白袍的莫离往身后看了一眼,但见入目都是官道上长长的行军队伍,摆出去几里长,蔚为壮观,回过头,问李从璟:“那人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李从璟沉默下来,长久不语,陷入深思。
实话,这个问题他还没想好。不是没想好动不动手,是没想要动手到哪个程度。
莫离抽出折扇,想要摇一摇,拿出来之后发现一边在马上颠簸,一边要摇出风度来很困难,有些恼火,只得将折扇又放回去。李从璟看见他这个动作,忍不住笑道:“你要谋划便,不用每回往外倒坏水都要摇你那破扇子。”
莫离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道:“我们既然已经捉了崔玲珑,你那人会不会想要救人?”
“当然。”
“他会不会想要复仇?”
“当然。”
“如此,你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莫离问。
李从璟没好气道:“上回是他对老子发难,还差儿干死老子,你怎么不问问老子要怎么做?”
莫离顿时哑然,失笑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在百战军日益临近杨刘时,梁军对杨刘的攻势却缓了下来,连绵十数里的梁军大营中,王彦章正在中军大帐召集诸将军议。
因为此番北征,梁军颇有倾尽全力的意思,是以梁朝诸位大将都身在其列,满座俱是一张张拉出去震撼人心的面孔,副使段凝和偏将戴思远也在其中。
披挂严整、须发皆白的王彦章环视众将一眼,开口道:“杨刘久攻不下,方才又闻军报,李亚子亲率大军已经南下,不日即到杨刘,到时候一旦其与杨刘城内唐军汇合,势必更难战胜。诸位有什么好的破敌之策,都可以来听听。”
“李亚子来便来了,我等又不是初次与李亚子对阵,没什么好怕的,到时候摆开阵势决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除此之外,军帅岂不闻李从璟已经兵发怀州,领数万人马,日夜兼程向我们侧翼紧逼而来?”这话的人哪里是在什么破敌之策,简直是在跟王彦章抬杠,他便是副使段凝,军中诸将莫不知他与王彦章不和,两人经常发生口角。
王彦章看向段凝,虎目生威,“李从璟来了如何?副使又意欲如何?”他看不起段凝,不仅因为在他看来段凝才能平庸,更因为他巴结朝堂奸臣,阿谀奉承,两人不是一路人。
段凝冷笑一声,道:“末将曾听闻,李从璟麾下的百战军,极为善战,常常能以少胜多,最善奔袭战,往往能出其不意,是个劲敌。这一,想必戴将军比我更加清楚吧?”
他瞥向脸色发青的戴思远,轻蔑之意很明显,戴思远被揭了伤疤,虽然恼怒,此时也只能强忍着怒意道:“李从璟智勇双全,百战军善战之师,的确如此。”完,有些不服气,补充道:“末将虽曾败于李从璟之手,但无日不想要雪耻,段将军也不是百战百胜,嘲笑末将是想要如何?”
段凝没想到戴思远竟然敢忤逆他,只道他是仗着王彦章,当下冷笑道:“雪耻?你雪得了么?莫不是败了一次不够,还要败二次三次,你要败上多少次才肯甘心?”
他这话极为恶毒,不仅戴思远忍不住,王彦章也是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段凝,休得辱我大将!”深吸一口气,又道:“既然你戴将军不能雪耻,莫非是你能战胜李从璟?”
“自然!”段凝傲慢的偏起头,“军帅若给末将三万甲士,末将必定大破李从璟,振我军威!”
“此话当真?”王彦章简直被气乐了。
“末将愿立军令状!”段凝信誓旦旦道,“若败,末将提头来见;若胜,末将也将上奏陛下,将这等无用之人驱逐出帐!”指着戴思远。
驱逐戴思远,王彦章脸面往哪里放?段凝这话的意思是,若是他胜了,王彦章就该让主帅位。让出帅位,自然是让他段凝来坐。王彦章自然知道段凝的用意,但段凝竟然拿出了立军令状的举动,又把话得这般绝,他也不再阻拦。况且李从璟威胁侧翼,确实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好,本帅便依你,拨给你三万甲士,还希望你果能战胜李从璟!”
“多谢军帅!”段凝眼中有了阴谋得逞的笑意。
立下军令状,段凝傲然走出大帐,雄纠纠气昂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