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缸菩萨
赵平安抱着头，斜着眼睛往上方看，在马灯飘摇的灯光下，他看到影壁墙上似乎蹲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这几个东西身上挂着粘稠的液体，正顺着身体流下，粘在影壁墙上，如同沥青一般缓缓流下，散发出一股酸臭交加的味道。
天上水缸的碎片与腐烂的液体依旧哗啦啦的落下，罗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不由尖叫了起来。
随着罗娟的尖叫，那蹲在影壁墙上的东西忽然动了起来，它们站在墙顶，摇动着圆滚滚的身体，往靠近罗娟一侧的影壁墙处移动，旋即在对应着罗娟的位置停了下来，站在墙头看着她。
赵平安抬头观察，这东西就像是大型的葫芦，上面一个小圆搭在下面一个大圆上，那小圆就是这东西的脑袋，大圆就这东西的身体，在圆滚滚的身体上，它的四肢都十分短小，但摆动起来却十分迅速。
“别喊了！”赵平安大喊了一声：“想活着就闭嘴！”
这一声赵平安喊得声音极大，甚至盖过了罗娟的尖叫声，那本居高临下看着罗娟的怪东西，被赵平安的喊声所吸引，一个个又在影壁墙上移动，眨眼之间又来到赵平安附近。
这一喊，罗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住了嘴巴。
影壁墙上的怪物盯着赵平安看了一会儿，纷纷跳下了墙壁，如同好奇的猫，围在了赵平安身边。赵平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董懿静和姜磊扭头看着赵平安这边，赵平安缓缓伸出右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两人都不要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平安才看清楚了这些怪物的模样，他十分清楚，这些怪物一定是人变的。
它们长着人类的脑袋以及五官，只是和人类相比，又有极大的区别。
这东西圆滚滚的脑袋上没有一根毛，不光是没有头发，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眉毛下是一双倒三角眼睛，眼睛里有一层如同霉豆腐般发霉了的白膜，像是有严重的白内障。每个怪物都没有鼻梁，与其说是鼻子，不如说是两个只能用来透气的圆孔。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喷发出一阵阵酸臭味，牙齿一个比一个尖，全都是黑漆漆的。
这些怪物的身子就像是圆柱形，幅度却正好与水缸贴合，圆柱形的身体上长着极短的手和脚，不分什么大臂小臂，没有关节，若认真说起来，有些像之前为他们引路的侏儒，只是这东西，要比那侏儒还要低很多。
可他却丝毫不敢松懈，尽量压低自己的身子，却同时保证能随时翻身起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蜘蛛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暴起。
这些怪物围着赵平安转了几圈，一些甚至踩在了赵平安的身上，低下头，用那空洞的鼻子闻着他的味道，时不时张开嘴，撕咬赵平安的衣服。
赵平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这些东西也渐渐失去了好奇，一个个远离了。
一阵阴风又从深处吹来，这些东西都警觉地抬起头，往大院深处看了看，旋即，第一只怪物朝深处跑了去，紧接着是第二只，然后，所有怪物都往深处跑去，哒哒哒的步伐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这个时候，赵平安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支撑起了身子，往远处看了看。
姜磊小声说道：“那些东西好像跑远了，赵平安，这是什么东西？”
赵平安站起身来：“应该是缸菩萨。”
“你管这东西叫菩萨？”姜磊实在难以置信。
赵平安点了点头回答道：“在方术里，他们是这样叫的。民安村真是处处都充满了这种成神的方术。这种方术十分残忍，他们会将一个断奶了的婴儿置入缸中，从此之后，这个婴儿吃喝拉撒都必须要在缸中，久而久之，这个缸内便恶臭难闻，就这样养着这个婴儿直到三岁左右，他们就会将这些缸置于黑暗中。”
“直到孩子慢慢长大，身体几乎与缸贴合在一起，人们便会彻底不管这些孩子。”赵平安看着满地的碎片：“不论这些孩子是死，是活，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死了的自然是大多数，可还有一些，就这样一直生长，直到变成这样的东西。而这一刻，就是他们所谓的成神，也叫做缸菩萨。”
董懿静清理着自己身上的污渍：“这样太残忍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什么成神？就算成神，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有什么意义？”
“不。”赵平安摇了摇头：“很多人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成神，而是一个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
“什么？”
几个人都来了好奇心，齐声问道。
“变成这样，就可以不吃饭了。”赵平安叹口气：“词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很多时候，他们一口饭都吃不上，就是一块玉米面饼，都要七八口人分着吃。当他们实在没有口粮，无力供养再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时候，就只能这样做。或许，还有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这段话让几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阵，矮脚七才看着罗娟说道：“有时候，我想有些人或许就不该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没想到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少爷，也能想到这样的苦衷。用我们闽南人的话说，这同样是一种起乩术，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如果有选择的话，我都宁愿自己没有被生下来。”
“他们虽然算不得人了，可总归还活着不是吗？”矮脚七说道：“小心，别看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杀伤力，可一旦发疯起来，它们什么东西都吃。人们也都知道，所以用水缸把他们圈起来，现在，他们算是突破牢笼了。”
姜磊看向矮脚七：“现在马后炮了，你早知道你不说？”
矮脚七摇摇头：“这位爷，要不是这东西跑了出来，我哪儿能提前想到啊。况且，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搞这种起乩术了。”
“我爷爷真是个百宝库。”赵平安说道：“我原来只当他讲的故事都是哄小孩子的，现在才发现，每一件事情都是真的。这东西没有视力，只有听觉和嗅觉。好在之前我们身上被溅满了那水缸里的污物，让它们以为我们是同类……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让罗娟尖叫的原因，差一点，你就被吃了。这种东西极其嗜血，就像……”
“动物的本能。”董懿静补充。
“不错。”
这句话刚说完，忽然间，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影壁墙后面传了出来，就像是婴儿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