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何为活
等赵平安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觉得震惊。五口棺材立了起来，每一口棺材里，都站着一个人，只不过都被绳子牢牢绑了起来，五口棺材里的，分别是董懿静，张晚晚，徐雨萌以及姜磊，那剩下的一口，自然绑着的是赵平安了。只是其余人都耷拉着脑袋，但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还在昏迷中。
赵平安看到李存根全身不着一丝盘坐在供台前，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文字，和大鼎上的文字一模一样。
他的双手反结成了莲花印，将手腕高举过头顶，嘴里念叨着：“特，那，困，怕。”
听到这四个音，赵平安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就好像是一种宿命论，他第一次听到这几个音，还是在西太后的墓里，那如同章鱼一样的怪物嘴里吐出来的，却没想到，这竟然也是黑天教徒供奉黑天神的咒语。
“你们的教义里，有没有一种神，是章鱼模样的？个头很大，有几层楼那么高。”赵平安打趣道：“做成烤章鱼，够七八十个人一起吃。”
李存根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赵平安的话，但并不理会，脸上也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只是将脑袋越俯越低，而双手却越举越高，嘴里依旧念着：“特，那，困，怕。”
片刻后，他忽然站起来，拿起了供桌上的小香炉，将里面的粘液喝了一口，旋即用两根手指捏出了一根木头来，一口吞进了肚子里，然后，他走到赵平安的包裹面前，从包裹里掏出了那个五花大绑的木质黑天神像，扔进了香炉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着赵平安说道：“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东西，就是幽木根是吧？”赵平安问。
李存根点点头：“你这个人脑子转的倒是快，一点就透，和聪明人说话还是舒服，不用费劲解释那么多。只可惜这就是人的局限，你从不知道幽木根是什么样子，所以即便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你也不知道它就是幽木根。”
“这东西是缓解毒素最好的东西，你也服用了黄是不是？”赵平安询问。
“确实。”李存根说道：“少爷，但如今你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我和你说这个，就是想让你明白，你我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我并不是要害你，只是可能你不能理解。黑天神像，福寿永昌。黑天神留下来的东西给了我们窥探最高神秘的机会，让时间再也不会成为桎梏一个人的枷锁，而成为了我们的武器。”
李存根显得很兴奋：“你想想少爷，我活了一百来岁，按理说够长寿了，可还不够，还不够，为什么？你想想我出生的那个时候，那个时代没有电灯，没有电车，没有留声机，没有电话，没有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可现在，涌现出了这么多有用又神奇的东西，这才短短一百年的时间啊，如今按西历说是1928年，你想想再过一百年，2028年，那时候是不是有更加神奇的东西？”
“你敢想象吗？我不敢想象。就像你没有见过幽木根，你就想象不出幽木根是什么东西。一百年前的人想象不到电是什么东西，我也想不到一百年后会出现什么新的东西。”李存根忽然咬牙切齿：“太快了，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我后来想，历代王朝兴衰，看似轰轰烈烈，可前后不过三百年，就是强汉，也只撑了四百年，成王败寇有什么意义？”
“唯有长生，才是真理。”李存根走到赵平安面前：“一切都是虚无的，功名利禄，钱财女人，都是假的，只有时间是真的，如果我还能活五百年，那未来的世界该变成什么样子，该有多美啊。”
李存根拿了一根笔，开始在赵平安的脸上画字，皆是那横平竖直没有一个弯儿的文字，他一边写一边说道：“而如今，这个机会摆在了我面前，如果是你，我想你也会这么做的。飞升成仙？为什么要飞升成仙？就算成了那真正的夜游神，时间到了，不还是要死去？世间凡人都看不透这一点，就是那西太后，也看不透这一点，还妄想羽化成仙，其实真正的成仙，是挣脱时间的桎梏。”
“你不是李存根，你是那个道士，你要寻找的高人，其实就是你自己？七十年前害死小男孩一家，让他变成了那个鬼样子的也是你。”赵平安问：“你嘴里，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李存根停了手，缓缓说道：“这就是唯一的不好，我有时候也搞不明白，我究竟是赵学久，还是李存根。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活着？”
赵平安看向甬道口，心中有些着急，但脸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平静地问道：“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我没懂。”
李存根继续在赵平安身上画着文字：“你到底是一出生就是你，还是因为外界的一切塑造了你。如果你完全失忆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你觉得你还是你吗？作为赵平安的这个人的一切你都忘记了，那么赵平安还活着吗？”
“那恐怕是变成了起尸。”赵平安说道：“成了行尸走肉。”
“太对了。”李存根又激动起来：“我就知道聪明人一点就透。赵平安之所以是赵平安，是他活了这二十年所经历的一切组成了赵平安，若他忘了一切，那赵平安就死了，留下的只是一个皮囊而已。可如果你忘了一切，而我记住了作为赵平安经历的一切，那你说，你这个皮囊是赵平安，还是记住了一切的我是赵平安？”
赵平安沉默了，这简直是个悖论，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存根继续说道：“如果这个问题难住了你，那么我问下一个问题，你就会理解我。如果我的灵魂进入了你的皮囊，记住了赵平安经历的一切，你的灵魂虽然死去了，但我依旧借着你的皮囊，带着你的记忆生活，你说，赵平安死了吗？”
“没有，他完全没有死，甚至，他能活得更久。”不等赵平安回答，李存根就自问自答道：“等赵平安一百岁之后，我再寻找下一个载体，而赵平安的记忆，也一并带了过去，这样，你就沾了我的光，你能活一百年，三百年，甚至五百年。那你就能看到你根本看不到的新科技，看到你这个赵平安，根本无法看到的未来的东西。”
“这就是神带给我们的礼物。”李存根攥住了赵平安的胳膊：“现在你理解了吧，你这样的聪明人，和那些糊涂蛋不同，你一定能理解我对吧？”
李存根，不，或者说是赵学久目光热忱地看着赵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