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得道僧
姜磊举着火把，靠近墙壁念道：“最后一句偈子是，活着便是死亡，死亡既是活着。”
对这种玄而又玄的偈子，赵平安一向抱以不置可否的态度，因为这些话看起来深奥，富有哲思，可实际上，正如大就是小，高就是矮一类的话，其实对指导生活根本没什么用。
可是当赵平安看到这一行满文时，他虽然不认识，可却好似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在，似乎将这句话生生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活着便是死亡，死亡既是活着。”
实在让赵平安难以琢磨，他的脑海中不断响着这句话，而那低沉的吟诵声伴随着木头敲击声又氤氲在他脑海。
这一瞬间，赵平安明白了，他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着的，是敲击木鱼和吟诵佛经的声音。
赵平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识过这一幕，可忽然间，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董懿静查看着周遭的摆设，这七层浮屠第一层，周遭一圈都打了木柜，木柜里摆放着的都是一些经文，有些是纸质书籍，而有一些是竹卷，看上去便知年代久远。
一层中间位置有一张小小的矮桌，矮桌后是一个以黄布包了的蒲团。桌上放了一本经文，经文旁还有一盏油灯。
董懿静觉得好奇，却也有些诡异，难道还有人在这里读过经文？她随手去摸油灯，却惊呼一声：“这油灯，这油灯还有温度。”
赵平安伸手去摸，果然发觉灯油还有一些余温，显然不久之前被点燃过。
难道真有人在这里燃灯读佛经？
就这一瞬间，楼梯口处忽然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远，像是有人往浮屠塔楼上走去。
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搞的有些发蒙，纷纷抬头看向楼梯。
“什么人？孙殿英的手下？”姜磊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声音在婉转而上，旋着回声不断在塔内响起，却没有回应。
姜磊握紧双枪：“要不要上去看看，浮屠七层塔，这才第一层。”
赵平安往上观瞧了一阵，再无动静传来，说道：“既然这塔供奉的是什么得道高僧，或许有仙草仙丹之类的供奉，上去看看，或许有人在装神弄鬼。”
姜磊打头一马当先，踩着木梯吱呀而上，二层依旧供奉着一些佛经，桌案上依旧有一本翻开的经文，旁边的油灯还有余温。
“这一层是说，这高僧有一次入梦，梦到三千世界，梦到树叶菩提，佛祖告诉他，活着只是一瞬，死亡才是永恒。若能堪破生死，便能跳出五行，翻出三界。”
又上一层，这一层供奉的不是佛经，而是一件红色袈裟。
姜磊看过墙壁后说道：“法相如同衣服，皆是身外之物。褪去外物，心方能一静。”
赵平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罪孽感，他忽然感觉自己业障太重，皮囊腐朽，真有一种想把自己这身皮肉剥下的冲动。
又上了一层，已经是第四层，这一层供奉着木鱼和木槌，只是两者皆已腐朽，似被虫子咬得千疮百孔。
这一次姜磊却没有翻译墙壁上刻着的文字，只是径直继续往上走。
一阵清脆的木鱼声忽然响彻于整座塔内。
与此同时，阵阵梵音如清风摇翠，如碧海漾波，震开一切阴霾，洗涤一切罪恶。
三人都没有说话，俨然已经来到第五层，这一层没有书案，唯有缕缕清香不断袭来。原是中间摆放一鼎三脚香炉，香炉古朴，熏护为镂空设计，象头顶盖，缕缕青烟袅袅而起，充盈五层。
只闻此奇香，三人都觉世间再无任何香味能与之一敌，真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再上一层，来到浮屠塔六层，这一层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通往上层的楼梯，其余空无一物，甚至墙壁上也没有刻着文字。
赵平安忽然顿悟，正所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眼，无耳，无鼻，无嘴，无触，有便是无，无便是有。
一切声音，香味，甚至眼前的画面似乎都消失不见，赵平安只觉脑海中浮现一道金光，恍惚间似乎看到极乐世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顺着楼梯离开空空荡荡的六层，三人便来到七层。
赵平安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在他面前的是，是一具白骨。
白骨盘膝而坐，一手为托，一手上下摇动，它手中虽然空无一物，但赵平安看得出它在轻轻敲着木鱼，它的嘴虽然一动不动，但赵平安听到梵音从他嘴中传来。白骨身上虽然什么都没有穿，但赵平安却觉得它袈裟裹身。
什么都没有，可什么都有。
赵平安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生便是死，死就是生。
他隐约觉得奇怪，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假的，都是假的。
可他的双腿却忍不住走向白骨前，似不听自己控制一般。
不对，这不对劲。赵平安不断提醒自己。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过去，有危险。
可就在这时，他只听身旁传来砰砰两声，扭头一看，竟是姜磊扔下了手枪，紧走两步噗通一声跪在白骨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我有罪，我有罪啊，我愿潜心修佛，洗刷我一生的罪孽。”
董懿静也噗通一声跪在白骨面前，俨然泪流满面：“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菩提渡我劫，生死以为真。”
赵平安连忙走上前去，想要将两个人扶起来，可二人只顾跪在白骨前，不断诉说着自己的罪恶。
“起来，起来。”
任凭赵平安如何劝说，两人都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赵平安只觉脑海中的梵音越来越响，那白骨似乎站立起来，径直走向自己。赵平安极力闪躲，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压根不听自己的控制。
糟糕，赵平安知道，他们三人不知不觉中入套了。
可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赵平安思索之际，一个声音却贴着赵平安的耳朵，尖锐刺耳地说了一声：“你业障深重，还不跪下？”
赵平安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就看到姜磊和董懿静两人站了起来，正朝着那开着的窗户走去。
姜磊率先走到了窗边，他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忽然间，他机械地扭过头来，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冲着赵平安嘿嘿一笑。
旋即，他的腿攀上了窗户，便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