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杂乱而有力的脚步声在身前的消防通道中不断回荡叠加,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最终在周班长的耳边聚成一道如雷鸣般响亮的轰声。
随着最后一道惊雷在耳边咋响,楼道中回荡的脚步声渐渐淡了下来。
天台上的三人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就连滴落到眼边的汗水都不敢擦去,手里死死地捏着手枪,时刻提防着一墙之隔的敌人。
周班长心知,对方一行人此刻正躲在沉重的消防门后不知打着什么算盘,他屏住呼吸眼神死死地盯着那道不知何时便会洞开的大门。
突然,“咚,咚,咚”三声轻敲从门上传来,随后一个嗓音雄浑厚实的男人开口道:“门对面的同胞们,我们是来自南华县的幸存者。听人说云江市的避难所在这场尸潮中幸存了下来,因此我们兄弟三人历经千辛万苦,闯荡荒野,只为寻得一个安身之处。”
紧接着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最后是一个沙哑粗糙得辨不出年纪的男声,周班长一行人只听得门后的人粗哑地说道:“还请多多见谅。”
听到对方这么说,观察员鲁裕松了口气,收起了紧握的手枪,听起来这三人似乎并不计较先前的窥探,于是他转头看向神色略有放松的鲁班长,等待他的定夺。
周班长深深吸了口气,对方表露出来的人类身份确确实实是压下了他心底的部分怀疑,可是,这三人那匪夷所思的速度实在是没法让人给予完全的信任。
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将手里的配枪藏到身后,他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带起一个笑容,随即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原来是南华县的幸存者同胞么,请进吧。”
“叽——”
伴随着涩的令人牙酸的响声,三个面容各异的男人闯进了鲁班长的视野之中,正面对着他的是一位身材健硕,浓眉大眼的壮汉,鲁班长猜想,想必这家伙就是第一个发声的人了。
而跌坐在地上的建业则是直面一位身材匀称,剑眉星目,脸上满是奇怪斑痕的年轻人,当他注意到建业投来的视线时,这个古怪的年轻人咧嘴一笑,恍惚间,建业好像看到了几颗闪着银光的獠牙。
站在周队长右侧的鲁裕身前站着一名面容和善,身材壮实的和蔼汉子,甫一见面便会令人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家伙。
恰巧是三人对三人。
就在此时,面带微笑的陈破云率先打破了这份平衡迈出一步,而后不紧不慢地朝着周班长走去,厚实的橡胶底重重踩在干燥的水泥地面,而后碾在粗糙的沙砾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在鲁裕和建业两人担忧的目光中,周班长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双手背在身后强行撑起气势,而后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陈破云的到来。
短短不过十几米的路途中,陈破云迈出的每一步都在牵扯着周班长的心弦,湿滑的汗水不断从手心处流出浸透了手枪的握把,颤动的双手甚至差点没能抓住滑溜的配枪。
真tm妖!周班长心底暗骂一声,从业这么多年以来这可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能在气势上将他压到几乎无地自容的级别,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终于,这名看似为领头者的壮汉在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近处忽地站住不动了,心中紧张万分的鲁裕和建业都悄悄地为周班长捏了一把汗,而面对面直受那股强悍气势冲击的周班长在此刻也正如剩下的两人所想的那样,几乎忍不住就要先手拔枪射击。
就在周班长精神接近崩溃,从身后拔出手枪的瞬间,陈破云闪电般探出右手先人一步夺去了他手中的枪械,随后闲置的左手缓缓伸出,只见他脸上露出一缕微笑,“南华人士,陈破云!”
盯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周班长一脸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接道:“呃?你好?”
被夺去了配枪的周班长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连忙紧紧握住了陈破云伸出的左手,随后在身侧的两名同伴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一脸尴尬地开口道:“那个,我的配枪能还给我吗?”
“那是当然。”陈破云笑眯眯地将手中的枪械托到周班长的身前,接着淡淡地说道:“下次可不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指向同伴。”
“是是,你说的对。”
看着往日里总是一脸严肃的周班长此时正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的滑稽举动,鲁裕总算是忍不住笑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这不笑不要紧,一笑,顿时就把周班长那张原本就黝黑的脸庞笑得更加阴沉了。
鉴于有外人在场,怒火攻心的周班长不好发作,强压下住心头冒起的怒火耐心与陈破云攀谈起来。
而鲁裕见势不妙,连忙躲到浑身上下散发着亲和力的刘仁身后,偶尔悄悄地探出头来看向与陈破云相谈甚欢的周班长。
唯一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天台上的观察员建业本想上前和那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交谈一下,可他每每望向那正依靠在天台边上观赏风景的陈银川,脑海中却总是回想起那道锐利的银光。
过了许久,陈破云和周班长两人终于是停下了交流,二人面上都挂起了几分喜色,经过了陈破云漫长的解释和举证之后,周班长终于是相信了所谓新人类的存在,尽管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归功与幸存者这一共同身份所带来的同病相怜之感。
周班长拍了拍陈破云的肩膀,欣慰地看着他:“辛苦你们了,从南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中间不知道得遇上多少危险,好在你们三都是那什么新人类,换做是我的话估计就倒在半路上了。对了,云小子,”
他指着正倚靠在天台边上的陈银川,“为什么这位小兄弟的脸上长着这么多疤痕?”
只见陈破云面色一变,压低了声音沉沉地说道:“周老哥,我这个兄弟的脸是因为小时候出的一场事故。你也知道,我们农村孩子的爸妈大多数都爱跑去大城市里做工,我那兄弟也不例外。这也就导致当时照顾孩子的是他的爷爷奶奶。
想想也知道,两个老人哪里管得住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没注意,这小子就把家里闹了个火灾出来。”
陈破云偷瞄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周班长,叹了口气继续向下编道:“好在邻居家的大人冲进火场里把他救了出来,我那兄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把脸和声音烧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这,”看着悲痛流露于表的陈破云,周班长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来,只好转头细细计较起三人的来历。
好在陈破云脑子灵光,九分真话里掺上一两句假话轻轻松松便糊弄过去。
就在二人闲聊时,突然陈破云话峰一转,他定定地看向站在身前的周班长说道:“周老哥啊,这云江避难所还缺不缺人手,我们兄弟三个身强力壮,一个能顶两个用,考虑考虑一下我们呗。”
起初周班长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往避难所里带人,可在陈破云的软磨硬泡了十来分钟之后,心软的周班长终于是答应了带上三人前往云江避难所,并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可以为他们安排一个好工作。
“嘿,你还别说,我老周在这避难所里也算是能说上几句话,帮你们讨一份体面的工作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办就行。”
陈破云满意地冲他笑了笑,而后两人的手再次握在一块儿,只听他谢道:“那小子就先在此谢过周老哥提携了。”
他连忙摆摆手,心里美滋滋地说道:“哈,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
临近离开大楼之时,周班长忽然想起还未和总部进行报备,随即连忙举起手中的无线电对讲机按下其上的一个按钮,随后大声呼喊道:“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一号观察点,申请回归总部!\"
哪知过了将近一分多钟,灰黑色的对机中依旧没有传来总部的回应。处在众人注视之下的周班长顿时心觉压力巨大。
拜托,拜托,别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行不行!周班长无声地在心底嘶吼着。
幸亏远在将近十公里外的总部好像是听到了他嘈杂的心声一般,短短数秒之后,手中的对讲机便传来了总部的回应:“准许返回!”
放下手中的对讲机,周班长顿时便觉得原本压在身上的重担一下全都撤离开来,“呼——”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浊气,嘴角扯起一个微笑转身看向众人,道:“总部那边批准了回归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回去避难所那边了!”
“喔哦!”
眼巴巴盯着对讲机的鲁裕欢呼一声,这几日连续外出执勤,已经让他受够了这无聊枯燥的工作,一听闻可以回到避难所中享受舒适的生活,他的内心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拔腿就跑。
多亏了周班长严厉的眼神将他牢牢镇在原地,这才得以令他不犯下脱离大部队的必死行径。
众人跟随着周队长在这片高楼林立的城区中绕过四通八达的路口,穿过因失去电力供应而停摆的地下铁道,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兜兜转转奔波了足有一个半小时,这才接近到避难所的外围区域。
靠着周班长的裙带关系,陈银川一行人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重重盘问,总算是抵达了一片繁华的住宅区——周边的一个大帐篷内,放眼望去,只见其内摆满了各种陈银川说不上名号来的器械,而为这些器械提供能源的,则是十几台轰隆作响的柴油发电机通过几条粗长的线缆输送的电力。
刚一进到帐篷内周班长便两腿一并,朝着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敬了个礼:“报告,一号观察位全员顺利返回营地,请领导指示!”
而他这一习以为常的举动却是引起了陈破云的注意,这个领导会是当时与赵县长通话的那一个吗?按捺下焦急的内心,陈破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这名领导的回话。
在听到周班长的汇报之后,这名头发灰白的领导头也不抬,只是在埋头处理手中挤压的空闲之时回了一句:“找李娜登记这一次的外勤,接下来几天可以在营地休息一下,但是要随时做好出动的准备。至于你身边跟着的这三个,哼,帮我给她带个话,就说是我要的人。行了,你走吧。”
“是!
三言两语间安排好了众人的归宿,这种难能可贵的效率就连满门心思花在分辨音色身上的陈破云都不禁对他有些佩服。
可惜“领导”并非眼前的这一位,否则的话,以刚刚的那点距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陈破云便能将他的脑袋捏碎。
坏抱着几分遗憾,陈破云迅速跟上在前方带路的周班长,跟随着他绕到一顶上边挂着“办事处”的小帐篷跟前。
周班长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陈银川一行人,语气沉重地说道:“接下来你们三个没有收到我的提醒尽可能不要开口说话,除非是不得不回答问题的时候,听明白了吗?”
三人连连点头,随后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泛起一个相同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面见一个登记外勤的家伙还要如此谨慎?
不过很快,齐齐踏入帐篷内的三人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和名为李娜的家伙多谈哪怕一句话!
众人只是在那深绿色的帐篷中待了不到十五分钟,可等到回程之时却是个个面色铁青,满心只想着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甫一走远,陈破云便忍不住问道:“周班长,为什么这个叫做李娜的记录员性格如此恶劣?”
周班长皱起眉头,长叹了口气说道:“唉,别提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女人了。要不是仗着和上头有点关系,就她这天天恶心人的讨厌劲早就被开除了!”
“就是就是!”
刚刚被说得一肚子火气的观察员鲁裕这时也跳出来说道:“自从这个老女人突然空降顶替掉原来的职工,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员工是一点舒服日子都没能好好过啊,每次有事要去找她都得给好一阵冷嘲热讽。”
周班长回头看了看那间挂着“办事处”的小帐篷,接着为陈银川一行人讲起了过往的旧事:“我记忆最深的便是好几年前的一件往事,当时上头下了命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去办事处登记,结果过几天之后,只要你愿意在举报李娜的请愿书上签字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了。”
听罢,刘仁惊讶地瞪大了眼珠子,回想刚刚在办事处的痛苦经历,他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想想也是,就刚刚她那副模样,要是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个遍才说不过去了。话说,集齐了单位所有人的举报书都没能把她赶走吗?”
“唉,”周班长又叹口气,接着说道:“是啊,这个人的后台太硬了,硬到这张举报书还没有递交出去呢就被销毁掉了,而至此以后,我们也便接受再怎么反抗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着倒一倒苦水的鲁裕登时也没了兴致,耷拉着脑袋颓丧地跟众人身后。
就这样众人一路上一言不发,沉闷的气氛一下弥漫在众人身边。
多亏了上边安排的帐篷离得不算太远,陈银川三人很快就告别了周班长和他的两名同伴,随后一头转进了这间宽大的帐篷中。
掀开深绿色的门帘,四张简陋的木板床就这么被放置在帐篷的正中央,而在每一张床上还各自放置着一套洗漱用品还有一整套的吃饭家伙。
当然,这里说的吃饭家伙指的是被包裹在一层薄膜内的一双木头筷子,加之一个有些生锈的铁勺子,以及一个阔口碗。
这便是这个避难所的规矩,每当饭点到来便会敲响一个电铃,而后所有人都得带上全套的吃饭家伙跑到营地里面刻意留出的空地上眼巴巴地等着炊事员打饭,至于打多打少的问题,周班长给出的答案是——看心情。
可能今天的炊事员看你顺眼就给你多加点肉菜,明天的炊事员就给你穿小鞋少打点饭,因此,作为一名底层的员工,讨好炊事员这个重要的本领便是关系是否能吃饱饭的重要一环。
在帐篷空置的左边则是被几套老旧的木桌椅占得满满当当,上边还放着几个有着红色外壳的旧款保温水壶,按理来说这种十几年前老掉牙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可据周队长透露的小道消息,其实避难所的部分物资都是从好多年前便保留下来的,说好听就是重复利用,说得直白点呢,就是吃回扣。
除此以外,硕大的帐篷中便再无他物。
没了?就这样没了?
随着而来的疑问攀上了三人的眉头,哪怕处在物质匮乏的末世之中,这也不该是国际大都市应有的物质生活。
想到这里陈破云攥紧拳头,愤懑地低吼道:“这般家伙可真是......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所谓的上层领导连对付自己人都不愿意多花点心思,跟别提那些离他们的生活十万八千里远的平民百姓了。”
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道:“是了,那个草管人命的家伙一定住在旁边的豪华住宅区里,且看我去闹他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