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杂货店里的老钟表不紧不慢地走着,他那平稳恒定的运动似乎永远不会受到外物的影响,细长的秒针坚定不移的绕着中心转动,每走过一圈,分针也往前进了一小格,而粗短的时针,则是静静地看着活跃的两者,久久才挪动一点。
小店的上下两层的气氛截然不同,寂静的一楼弥漫着悲痛的气息,血的铁腥味夹杂着丝丝汗臭味肆意飘散在空中。
陈银川颓丧地盯着脚下的水泥地板,一遍遍数着缝隙;墙边靠着一个颓唐汉子,地上趴着虚弱的病患,始终下不去决心的老郭靠坐在木椅上,满眼透着疲惫......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凝结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哪怕郭叔的大脑都快转冒烟了,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投在小店里,把小店照的通亮。
陈银川心知再这么僵持下去,一切事情都不会得到好转,看着倚靠在墙壁上沉默不言的陈破云,于是站起身来往他旁边走去,蹭着墙壁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自顾自地说着话:“自暴自弃并不能改变一切,不管你有多么后悔,失去的东西永远无法挽回。”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汉子,陈银川深吸一口气,将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努力说出最后一段:“你现在该做的就是背负上他的梦想和生命。去做点什么吧,总也是好过在这里颓唐丧气的。”
陈银川心里清楚,以他的年纪和人生阅历,这番话说出来并不足以让人信服,但就像这句话所说的,去做点什么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沉默了许久,这个颓废的汉子眼里好似升腾起了一股火焰,尽管这股火焰还很微弱,却足以点燃人内心的勇气和希望。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陈银川说道:“谢谢你,小川。这道理我早就明白了,只是心乱了,就全都忘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将之呼出,眼眸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躯体中再一次填满了燃烧的木材,在一呼一吸之间,他的身材又变得高大壮硕了。
“我想带着瘦猴出去找解药,不管它存不存在,就像你说的那样,付诸行动了总是好的。”
陈破云的目光似乎透过了瘦猴的躯壳,直触他的灵魂,“我想,这才是现在的我该做的事,也是瘦猴希望我去做的事。”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却铿锵有力。
这一刻,陈银川明白——眼前这个人的不灭意志将带领他披荆斩棘,破开重重障碍,在他生命燃尽的那一刻之前,他将永远不停地行走在光耀的,望不见尽头的,男子汉的道路上。
陈银川不由自主地想到:“如今的我,是否也能跟上他的脚步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陈破云解下脖子上戴着的一块铁牌,沉思了片刻,将它递到陈银川身前,略显不舍地说道:“收下它吧,也许你我的下一次再见,我已是一具行尸走肉,但只要看到这块见证了我和小猴两人友谊的铁牌,我想,哪怕那时候的我早已我却了曾作为人的一生,也绝对不会对你出手。”
那是一块整体呈椭圆形的铁片,上边歪歪扭扭地刻着——永远的兄弟,孙小猴,陈破云。
陈银川眼中带着几分讶异,但还是从他的手中收下了这片价值千金的小铁牌子。这一刻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在他的心口处流转。
......
他走了,带着孙小猴一并走的。如陈银川所说,他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不管。
临走前,郭叔一直在挽留他,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对着这个热心肠的老人鞠了一躬,郭叔便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了,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带上了足够吃上好些天的干粮,在残阳下目送着他离去。
夕阳下,橙红的光芒投在空旷的大街上,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那极富感染力的身姿深深烙印进了陈银川的心中,一股无名的震撼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直击灵魂深处。
直到两人消失在拐角处,郭叔拍拍陈银川的肩膀说道:“回去吧,该吃饭了。”
日落西山,银月初升,群星璀璨。
黑雾肆虐之后的小店不知为何失去了一切电源,于是,皎洁的月光便成了小店里的四人在夜晚唯一的倚靠。
陈银川凑在二楼的小窗边,出神地望着星空,在这副由星河组成的画幅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父亲牵着稚嫩的幼子行走在乡间小路,在两人身边是怀抱着婴儿的慈祥母亲形象,不由得回忆涌上心头,苦涩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不断汇聚,最终在胸口处完全释放开来。
谁又能料到,仅仅是一场“大雨”就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人与人之间,被遥远的路程隔绝,往日里习以为常的电话此刻只会无能地报错,人类的智慧结晶在这末世完全失去了作用。
“爸,妈,弟弟,你们现在还好吗?”陈银川倚靠在墙边,心里的担忧非但没有半分减弱,反而愈演愈烈,胸口处浓烈的感情仿佛要破体而出。带着对家人的思念,陈银川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就这样度过了在末世的第二个夜晚。
月落日升,红日照耀世间。
蜷缩在被窝里的陈银川醒了过来,脸上带着两抹泪痕,就在刚刚,他梦见——家人在他的面前一个个倒下,变作丑陋腥臭的丧尸直朝他扑来,在深邃的黑暗中,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思念化作浓郁的惆怅,亲情化作鞭策的荆棘,这两者都在一刻不停地拷打着陈银川的内心。
“我得做些什么。”他心想。
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久后,小店里余下的三人纷纷醒来,那少年刚一醒来便冲到一楼货架处挑挑拣拣,这也嫌弃,那也嫌弃,挑来挑去最后拿起两个面包就一股脑地就往肚里塞。
郭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好掉落在地的食物,跟随其后的陈银川看得脑门直冒火,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待到众人填饱肚子,那一老一少无所事事地又回到二楼呼呼大睡时,陈银川主动拉住了热心肠的老人,沉默了片刻,陈银川率先开口道:“郭叔啊,你怎么就这么好心肠,早上那小崽子干了什么你可没少见到,我跟在你后面都快气冒烟了,你好歹,你好歹也说他几句啊。”
陈银川愤愤不平地比画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老郭见此,只好摆摆手说道:“小川啊,你要知道,现在这个世道这么凶险,外面的活人都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难得有着你们陪着老头子我,我又怎么狠得下心去赶走他们呢?”
“可是,这两个没脸没皮的,要是那天我不在了的话,指不定你就被扫地出门了!”
“不要胡说,老郑他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这老郑我第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留着这两个家伙浪费粮食,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把这两个东西赶出去喂丧尸先!”陈银川一撸袖子,猛地站起来就要往二楼走去。
郭叔见状,连忙拉住陈银川说道:“冷静点,小川。留着这两人先吧,老头子店里的东西还多着呢,再怎么说也是够吃的。”
“够吃?”陈银川火气上涌,一时也顾不上太多,气冲冲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这破店里也就这么点东西,最多再过个十几天就全都吃完了,到时候咱两谁都跑不掉!”
郭叔脸色一黑,声音沉了下来,“这件事就此打住,不准再提了!”
陈银川一听,再也忍受不了,要不是看在平日里两人关系不错,他才不会出言提醒,可这老郭非但不领情,还反过来教训他,这让他哪里受得了?
“好啊,你喜欢当烂好人是吧?!那就自个儿当去!他们两个不走,我走!”陈银川本就心存离意,加之早上闹得这一出,此时正在气头上,随手抓起货架上的几块面包,“哐当”一下夺门而出。
郭叔是又惊又气,连忙伸手抓去,却只扯下一片衣角。本想冲出去把陈银川带回来的他,腿却不听使唤地摆了起来,一下没了力气,只能倚靠在门上,沙哑地喊着:“小川啊!快回来,外面危险!”
旧伤复发的他眼睁睁地抓着门框看着陈银川越跑越远,直至最后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短短两天,这只临时凑起来的小团队,就这么连着两次失去了它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