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崩,举国殇。
纵使帝陨后一切事宜皆由各部大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上官花逐仍觉十分疲惫,不过,无论多疲惫,只要看着祖天承一日不同一日地成长着,她身心便自内而外地倍感舒泰。
转眼已是承天元年春末。
祖天承已逾岁半,极是聪颖机灵,非但已能自己行走,还开始牙牙学语跬。
退朝后,祖天承已由青儿和黎芙带着御花园玩去了,她在御书房听左右丞相汇报了朝事,才得以喘口气的时间,说是汇报朝事,不过是从她这儿例行而过,要的不过是她亲手拓下的玉玺印,无论是左相还是右相,都是不喜她干政的吧,就连卓侥,对她的一言一行也盯得极紧。总之,那玉玺在她手上,也不过仅仅需要她的手盖个印儿而已。
赵亦之杨德隆在她这里各执己见争论了半天,最后什么也结果也没争出来,两人悻悻地走了,之后,卓侥也告退了,她伸了伸懒腰,皱了皱眉,“真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这俩人都要争,有意思嘛?”
长安沉默不语,只上前一步,给她捏着肩膀。
长安的手指劲道恰到好处,一捏之下,她便觉得浑身舒服,可是,她还是缩了缩,避开了。
长安的手略略一顿,没有再坚持。
她叹息,“长安,你的手,原不该是做这活的……”长安的手,是拿剑的。她至今仍记得,年幼的长安第一次手执长剑,在她面前挽一个剑花的情形,那白生生的手和腼腆的笑容便深深地烙进她脑海里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喜悦和满足,一如她当时在上官绘烟面前骄傲地宣称那般: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人了!
自己人呵……
她的自己人此刻低垂了眉,隐去了曾经的一身英气,如卓侥一般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她心底难过地不愿回头看……
却听长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回太后,世上之事,原无该与不该之分,做了,便也是该做了……”
她痴痴地听着长安的话,痴痴地看着前方,眼前却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猛然间认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安已经不再叫她小姐了,而她,竟也适应了……
她张了张口,想对长安说,长安,还是叫我小姐吧!可是,这话扼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说的却是:“长安,看看皇上去……”
阳光甚好,御花园里,黎芙和青儿正带着祖天承玩耍,祖天承咯咯的笑声在花园里回荡,上官花逐绷紧的心,便在这笑声里松软下来,唇角也不由自主微扬。
“皇上……”她在长安的搀扶下缓步过去,轻轻地唤道。
祖天承依然迈着小脚嘻嘻哈哈地跑着,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黎芙见她来了,才停下脚步见礼,并扶住祖天承,对他道,“皇上,太后来了,太后叫您呢!”
祖天承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往黎芙怀里依。
这一幕,无端的,让上官花逐心里像扎了根刺一般,十分难受,以致端站在原地,脸色也渐渐回复到僵硬。
“娘!蝴蝴……蝴蝴……”小祖天承指着花丛里飞舞的蝴蝶,拉着黎芙的手要去追赶。
一声“娘”让在场四人均变了脸色,青儿和长安震惊,上官花逐顿时面色狰狞,而黎芙,则面如死灰一般,跪倒在地,解释,“太后,皇上他只是……”
上官花逐心中燃着一股火,是嫉妒也好,是愤怒也罢,仿佛自她入宫以来,所有隐忍与痛楚,都在这一瞬爆发,失了理智,照着黎芙那张姣好的面容,一巴掌狠狠扇了下去。
黎芙吃痛,眼泪哗哗而下,“太后明察,皇上只是在叫奶娘,因尚未学会,所以叫起来……”
这番解释,上官花逐不信,也不愿听,皱紧了眉头,沉声道,“长安,继续掌嘴!”
“是。”长安自她身后走出,至黎芙面前,抡起了巴掌,一声一声,清脆刺耳,毫不容情。
祖天承懵懂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大哭起来,而后开始推长安,小拳头也砸在长安身上。
长安不敢再打,祖天承却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往长安身上扔去。
“皇上,不可。”上官花逐拉住了祖天承的手,把石头抢了下来。
祖天承满脸是泪,哇哇哭着推开上官花逐,再次投入黎芙的怀抱,慌得黎芙抱也不是,推也不是,挨打的脸上已然红肿,泪水满布。
祖天承哭得比她更伤心,抱着黎芙的脖子怎么也不撒手,小嘴还噘着,对着黎芙的脸呼气,“呼呼,娘,呼呼……”
上官花逐只觉得一只手在自己心口用力撕扯,憋得喘息困难。
原来长安那一个个巴掌,并非扇在黎芙脸上,而是,扇在她心上……
祖天承的举动也让黎芙惶恐不已,流泪的眼眸里却又分明透着欣慰和幸福,慌乱地抓住了祖天承的小手,柔声劝阻,“皇上,奴婢不疼,奴婢不值得皇上怜惜。”
可祖天承哪里听得懂她的这番话,只是“娘,娘”地哭乱哭喊着。
黎芙只好又对上官花逐哭着解释,“太后,皇上并非当真心疼奴婢,只是平素皇上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奴婢也是这般给皇上呼呼,皇上便学着了,皇上还不懂事,还不会心疼人呢,太后明察……”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此番一说,倒真让觉得祖天承是心疼黎芙,上官花逐觉得自己心口又被扎上了一刀……
她轻轻把手覆在胸口,终感觉那颗纠成一团的心渐渐平复,方端端正正地,轻声道,“青儿,带皇上去洗脸。”
“是。”跪在一旁的青儿起身去牵祖天承的手。
祖天承却紧紧抱着黎芙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且哇哇哭着,仿似这一拖走就再也见不着了似的。
毕竟是皇上,青儿不敢用力,软声细语地哄着,怎么也哄不走祖天琪。
“抱走!”上官花逐终于无法忍耐,厉声道。
青儿这才强行将祖天琪抱起,任祖天琪手舞足蹬地,终将他抱走,老远了,还能听见祖天琪哇哇哭着叫娘,好在,即便他人听了,也不知他到底是在叫谁……
只剩下三人,黎芙跪在她面前发抖。
上官花逐的脸色越来越冷。
“黎芙。”她低唤黎芙的名字,如坚硬的冰凌断裂一般的声音。
黎芙惊恐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可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仅仅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既如此,何必当初?”她伸出依然葱白鲜嫩的手指来,搭在长安手上,“回未央宫思过三日,断食。”
说完,她挺直了胸膛自黎芙身边走过,顺着祖天承的哭声而去,那里,是历任皇帝所住之处--承熙宫。
黎芙久跪在地上,起身时,脸上已有泪痕,然之前眼中种种委屈和柔弱却荡然无存……
一路,上官花逐都紧绷着脸,最后,终忍不住拧眉问,“长安,为何,会变成这样?”
长安低着头,小声宽慰她,“太后,大约是因为您近一年来过于忙碌操劳,跟皇上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所以跟皇上生疏了些,小孩子,总是喜欢跟亲近的人在一起的。”
“是吗?”她悠长地舒了口气,盯着承熙宫的方向,眉头却锁得更紧了,“长安,你说,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太后,世上事何谓对?何谓错?开始了,就没有后退之路。”
她怔住,良久,也只能长长叹气。
“太后,无论对错,长安永和太后共进退。”长安又道。
上官花逐笑了笑,这般煦暖的晚春里,这笑却不曾带有暖意,反甚是凄冷了。
她看着侧方,另一处走来的女子正是庄太妃。之前祖天琪之玉害祖天承之后,先帝尚来不及处置便重病,之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至最后驾崩,也没做出最后决断。
后来,祖天承继位,祖天琪便自请求前往南疆驻守边境。她和两位辅政大臣都允了,并封他祺王,任其南下,至于庄妃,则封了太妃。
————————————————————————————————————
木有恢复正常更新,昨日周末,写了一小段,今天补上完整一章……只是告诉亲们,吉祥木有忘了这个坑,估计还要数月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更新。抱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