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功过一说果然随意,皇上说有过便是过,皇上说有功,转瞬就从犯人变成有功之臣了……
不知道永嘉帝会给他的“功”给予一个怎样冠冕堂皇的名分,她也不想知道,此次由蹴鞠而引起的事件,算是给祖云卿狠狠一击,她心中该畅快才是,然,却依然沉重,恰如这手中棋子,捏于指尖,分外沉手。
许多事,她发誓不再做的,必须去做,比如下棋姣。
许多事,她曾想起来便惊恐的,她却亲手去做了,比如,行刑……
她想,这之后,必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她,她不得不面对…籼…
她心中念头千回百转,被永嘉帝看在眼里
“逐儿,下棋不专心啊,有何心事?”永嘉帝笑问,抿了一口茶。
“皇上……”她立时收起心事,“无事,只是这几日逐儿……有些挂念家里……”
永嘉帝呵呵一笑,“想娘亲了?逐儿到底还是小姑娘……”
“皇上,逐儿不想了,逐儿下棋。”她捻起棋子,落子。
永嘉帝棋艺颇为高超,和她下棋,轻松随意,这感觉,倒是和当初与祖云卿对弈时一般,难以捉摸他的棋路。
祖云卿的棋艺和他为人似的,高深不见底,她永远也摸不透他下一步下的是哪一步,年少时的她,又好胜,不许祖云卿让她,所以,每每祖云卿为了让她输得不那么难看,还要煞费苦心,竟是比下棋还让他辛苦……
当然,永嘉帝是皇帝,是不会让她的……
永嘉帝见了她的棋子所落之处,立时笑了,“一着臭棋!马上要输!”
她一看,果然……
只能弃子叹服,“皇上棋艺太高,逐儿一介女子,哪是对手!”
永嘉帝大笑,“这么容易就服输了?还一介女子?今儿在天牢,朕可没觉得你是女子,还炮烙人彘……”
她心中一凛,永嘉帝行仁政是真,会不会真的像杨文淑所言,不喜她这般狠毒?不过,她也就是说说而已……
“皇上,逐儿只是……”
“吓唬人?”永嘉帝笑问。
“皇上圣命。”她松了一口气,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不可鲁莽。
“逐儿,你不如靖安王妃。”永嘉帝笑话她,虽是贬低,眼里倒是几分宠爱,如同母亲每回在外人面前说她如何不如别家姐妹时眼神一样。
上官花逐自是不服的,可这眼神让她觉得很是温暖,永嘉帝对她甚好,这点毋庸置疑。
“皇上……”她明显的,脸耷拉下来了。
永嘉帝再次大笑,“怎么?不服气?就这不服气的小性儿就输了一半儿了!”永嘉帝说着,伸手过来捏她的鼻子。
此般亲昵的动作,让她鼻尖一酸。
“许多事,不是靠声高气势大取胜的,也不是靠位高逼迫成功的。逐儿,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这话,说来竟有几分语重心长了……
永嘉帝要她学什么?
永嘉帝忽又一笑,“逐儿,有时候,朕还真希望你能敢于将人炮烙腰斩做人彘……”
上官花逐一惊,睁开眼看着他,当真不明他是何意思了……
想她两度去天牢,无论她如何作为,他都随她折腾,若她今日真将祖云卿做人彘了,他也不会阻止吗?
应是不会的……
“好了,朕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啊,小姑娘哦……”他呵呵一笑,高声道,“传膳,朕今儿在这用晚膳。”
她更是云里雾里,皇帝,也会随便那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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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月余,宫里的秋海棠,玉簪花开得蓬蓬勃勃。
这一月里,永嘉帝对上官花逐愈加宠爱,宫中传言更是神乎其神,说皇上专宠未央宫,几达纵容为所欲为之地步,不亚于史上商王宠妲己。
此般专宠,非但后宫多少人暗地里嫉恨,就连朝上也有官员惶惶不安,只能庆幸上官花逐还算安分,并没做出如妲己一般的事来,否则,只怕人人要喊诛妖女了。
至于祖云卿,永嘉帝则宣旨,在郊祀刺客事件里因护驾而伤,蹴鞠比赛加重伤情,着他在家静养,并赏赐大量金银珠宝珍贵药材,且于他伤愈之后,在宫里为他设宴庆功。
那日一大早,上官花逐便去太后宫里给太后请安。
天气炎热,太后心情却相当不错,大约是宫里许久没有热闹,今晚有宴会的缘故。
妃嫔们正陪着太后皇后说话儿,太监报:靖安王和王妃来请安了。
就像静置的琴弦,被人铮嗡一声触动,发出悠悠的回声,她微微含笑,注视着走来的那两人。
一月休养,那人伟岸身姿,清俊端雅,一如从前,身边女子,绰约动人,更胜这宫里怒放的秋海棠。
“十九,过来,过来,让哀家看看,可好全了。”太后朝靖安王招招手。
祖云卿行礼,“臣恭请太后圣安,谢太后关爱,臣已大好。”
太后还是仔细端详了他一番,笑容可掬,“好全了就好,可把哀家担心得……这回既进宫,就在宫里多住几日,让文淑陪哀家说说话儿。”
太后宫里一时热闹起来,于是,太后便索性留了用早膳。
上官花逐有些恍惚,隐约听得太后点她,叫她未央。
话说她这没封号的身份,太后都不知道怎么叫她,无人时跟永嘉帝一样唤她闺名,有外人在则叫她未央。
“未央,你是喜欢吃这丸子?”太后笑问。
她喜欢吃丸子?她不禁暗叹,她这是走神了,专吃丸子了……
如今,也只好承认,“是,逐儿失仪。”
“有何失仪的?”太后笑了笑,“既喜欢吃,则把这赏你了吧,带回去吃,还有这几样,哀家吃着略油,你们年轻人想必喜欢。”
她只好谢恩了。
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大伙儿才告退。
长安提着食盒儿走在后面,碧曼扶着她走在前,满树满树的玉簪花,开得热闹极了。
但所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总是避不掉的。
玉簪花前,她向那比花儿还好看的两个人笑,“靖安王,王妃,一向可好?”
他总是不说话的,杨文淑则淡淡地笑,“谢上官小姐,一切都好。”
再无话……
她忽想起了什么,“我记得王妃从前倒是喜欢吃这丸子的,长安,把太后赏的丸子给王妃吧。”
“是。”长安把食盒转交给高福。
“谢上官小姐。”杨文淑不亲不疏地道。
她含笑,忽又道,“王爷,王妃,会不会担心这丸子经过我的手,有毒了啊?譬如,加了红花什么的,别害得王妃没了孩子……”
她笑着朝祖云卿看了一眼,祖云卿眉心终于微微一跳……
原来,总还会有那么一件事会让他有反应……
而杨文淑也是脸色一变……
她呵呵一笑,领着碧曼和长安走了,再不曾回头……
大约今早丸子吃多了,哽着没法消失,午膳又有些腻,一直到下午,还十分不适。
永嘉帝处理完朝事来看她时,她歪着休息,脸色还有些不好。
“怎么了?不舒服?”永嘉帝拉着她手,关切地问。
“嗯,这儿又腻又堵的。”她指指自己心口以下的位置,“皇上,晚上的宴会,逐儿便不去了吧?”
想着那些碍眼的画面,她宁可不去看。
“先让太医来瞧瞧。”永嘉帝令人传太医。
然而,太医诊出来的结果却太让人匪夷所思。
“恭喜皇上,是喜脉……”太医躬身道。
上官花逐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喜脉?太医是不是诊错了?可是不可能啊,来的是御医院首屈一指的老太医——张太医,怎会出错?
她凝视着账外永嘉帝模糊的脸,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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