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般,李淮怎会不知,奚兰的卦是为谁而卜?
他脸上的神情黯淡了下去,与方才进来时。有了很大的差别。
沉默了片刻,他声音有跟着有些,暗哑,回答道:“不必了,本王……还要进宫去!”
这样的回答。就像平素简单的一句回答。
可是听者,却明白,这之中。已隔了生死之距。这让奚兰也跟着有些沉重。
明知也许是永别,李淮却决定不去相见,在这位尊贵的王爷心中,对生死离别有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见他当真就要去书房作势忙其他事,奚兰再次开口问他:“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李淮依旧是沉默,不回答。
他心中。其实很害怕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他语气平缓的开口道:“你要与本王一起进宫,别再耽误了!”
奚兰便不再说其他,对于宁晚缀,她从未有过任何恨,甚至,在内心深处,她还很敬佩这个女人!
所以她希望,宁晚缀可以得个善终。
不久。她准备妥当,与李淮一起进宫。
因西境的情况不容等人,他们必须尽快出发,甚至连皇帝的生辰都会错过,所以他们需得进宫去给各长辈请赐安。
马车在南宫门外停下,李淮心不在焉的坐在马车中,竟忘了要下车。
奚兰侧过头去,看见他低垂的脸,心里似能感受他的心情一般,轻声问:“李淮,你很难受吧?”
李淮微微侧头来看她,曾在心中发誓,坚决不要让她有任何觉察,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不到。
他在马车内,动了动身子,轻轻将奚兰揽在怀中,沉声说:“是啊,奚兰,本王很难受,对不起!”
“如果你不难受,那你就不是李淮了!”奚兰却并未觉得,他该向自己道歉。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面对这些时,难受也有错吗?
当初得知紫虚元死讯时,她何等的难受?不也是李淮陪着她城里城外的寻找吗?
甚至到现在,都还源源不断的派人出去打听。
此刻,不过是这一切都重来,他们互相的位置调换了吧!
她轻轻抬起双手,将李淮抱在怀里。
什么也未说,说什么都差不多。
但只要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了,已给予李淮足够的支持。
良久,李淮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下去吧?”
“好!”
两人这才缓慢的从马车中下来,这时,李淮已收敛了他脸上所有难受,变回了那个温雅沉着的王爷。
“胥王,胥王妃进殿!”
公公高亢的通传声过后,李淮与奚兰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西宫富丽堂皇的大殿中。
这还是奚兰头一次,到西宫最里面的这间大殿,往常进宫给皇后请安,都是在外殿。
所以奚兰很快就发现了这殿中央那开得正艳的雪兰花,这种花极难养殖,皇后宫中竟然有如此之多,不禁让她惊叹。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纳兰氏头伤未愈,躺在珠帘后面,只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在其中。
而皇帝端端坐在外面,朝他们挥挥手:“免礼吧!这明日就要走了,应有许多事要处理,无召就不必进宫来耽误了!”
皇帝自来对李淮的态度都温和疼爱,如这般态度,是极少有的。
显然是因为朝阳郡主之事,将其中很大一部分罪责,都给了李淮,这其中,皇后也从中做了不少梗。
李淮不急不躁的点头应‘是’,后又恭敬回答:“孩儿已将手中大部分公务处理好,一些未能完毕的,也交由了几位相关的大人,今日进宫首先是来给父皇母后太后辞别,再则,呈上详章表!”
李淮向来做事都稳妥,前些日子关于城区改建的详细,他都细细的罗列了出来。
奚兰早晨无意看过一些,就单单是他手上那本详章表,就耗费了整夜,身边各种烦心事围绕下,他还强迫自己静下来,一丝不苟的完成自己该做完的事,这种态度,她欣赏并支持。
皇帝让御前公公接过去,并未急着当殿查阅,只说:“安也请了,章也呈了,就退下吧!”
李淮还是迟疑了一下,离别之际,父皇这般不耐烦见他,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吧!
“皇上,淮儿明日就要远赴西境,你倒是说几句好听的话,给淮儿践行吧!”纳兰氏身为皇后,母仪天下的架势从未少过,这般的面不由心,再正常不过。
皇帝听了纳兰氏的劝,表情稍微有变,看过来,沉声道:“望你不负朕之所望!”
“儿臣一定竭尽所能!”
说罢,也再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两人退了出来。
离开西宫,还要去太后的祥合宫。
李淮平静的走在前头,奚兰看着他挺拔有力的背影,能轻易感受到他的失意。
“李淮,父皇他老人家其实并非真的生你的气!”
听见她的声音,李淮停下来等着她走近,长叹了口气。“本王又怎会不知父皇他此刻的处境?”
明知此次远赴西境困难重重,皇帝也深知纳兰氏的手段,这般冷落李淮,不过是想让纳兰氏放弃针对李淮的戒心,从而手下留情。
“那王爷又为何失落?”
“只是深知父皇对本王的疼爱,却还是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奚兰好不客气的反驳他说:“你这般妄自菲薄,倒显得小气。”布役东弟。
“是!”李淮无奈,她这般直言,还真让他有些惭愧。
不过,他此刻却觉得庆幸,至少再困难面前,有个这样坚持的女子,陪在他身边。
“奚兰!”他轻轻牵过她的手,本有话要说。
“嗯?”
可最后,他又欲言又止的摇头,敷衍道:“没什么,我们去拜见太后吧!”
两人携带随侍,不久就到了祥合宫。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个时候本该念经送佛的皇太后却没有,她坐在正殿中抱着那只叫铃铛的猫在等待着什么。
“太后,胥王爷和王妃来了!”
太后点点头,听见二人进来请安的声音。两个人都跪下给这老祖宗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她慈眉善目的说着,“听说淮儿明日要赴西境,丫头,你要跟着去?”
奚兰望过去,毫不隐瞒的点了点头。
原本这种国家大事,女眷随行,是很忌讳的,但皇太后得了她肯定的答案,又是一笑。
“好,与哀家当年还真像。”说完,让嬷嬷拿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这似乎是要赠给奚兰的。
“这是你前些日子给哀家抄的佛经,现在哀家将它轻手缝制成书,赠予你!”太后并未让嬷嬷转递给她,而是招手,让她过去。
奚兰便步过去,双手去接。
太后坐在雕花椅上,望着她的脸,轻声说:“此佛经你好生保管,不回京前,就不必打开来看了!”
她不知其意,但太后乃是有大智慧之人,她不会自作小聪明,听话的应了。
太后满意的点头,后来又与李淮嘱咐了一些,便准他们告辞。
按照惯例,最后才到了鹭西宫。
说起来,前些时日一直忙于各种事,李淮每次都有进宫,却未有空过来看余贵妃。
所以进鹭西的这段路程,李淮加快了步伐。
早就听说儿子要来请安,余贵妃已梳好了最适合她的贵妃髻,穿着最称她肤色的天蓝色华服等着。
还为他们准备了各种可口的糕点,听见殿外的公公通传,就已迫不及待的迎过去,两人按照宫中礼仪要行礼,她哪里舍得,一手扶起奚兰。
“不必了,殿里就我们娘三,快进来说话吧!”
听到‘娘三’这个称谓时,奚兰有很深的感触,她亲生母亲也没有对她这般说过吧?
而且她曾经对这个女人杀害无辜,有很深的芥蒂,但此刻眼里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爱子如命的妇人而已。
先是余贵妃与两人嘱咐了许多出门在外的事,后来,余贵妃又说了其他话。
“淮儿,锦画一个女子随你远赴西境,路途之中许会有所不适,你得多多照顾着她。”
李淮自然听话的应答:“孩儿知道,母妃请放心。”
余贵妃欣慰点头,看向龙奚兰,感叹道:“锦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一路,也辛苦你了,有你在他身边,母妃相信,遇见一切困难你们都可携手克服的!”
“孩儿谨记母妃所言。”
这时候,刚好赶到午膳时间。
余贵妃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拿手菜,算是替他们践行。
三人坐下,期间都是李淮与奚兰再吃,余贵妃以不饿为由,笑着看两人吃得饱饱的。
余贵妃说:“淮儿,你给母妃泡一壶尽孝茶吧?”
李淮自来喝茶就十分讲究,更是茶艺精湛,不过很少会亲自动手。
听见母亲的话,他当即就起身应下,转身去吩咐下面的人准备茶具。
看着他一出去,奚兰方才还在笑的神情,突然有所转变。
“母妃,多久了?”
听见她的问话,余贵妃神情有些迟缓的,转过头来,假装没听懂的问:“锦画,你问什么多久了?”
“母妃的身子不适有多久了?”
余贵妃轻轻一笑,展开手臂,将那华美的袍子呈现给她看。“母妃这般精神,锦画你怎会觉得穆母妃身子不适?”
“方才锦画进殿时,母妃的手在颤抖!”
余贵妃神情一缓,不再隐瞒。
“这是年轻时落下的旧疾,只是近日有些频繁而已,并未有何大碍,更不影响其他,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在外担心。”
“当真吗?”奚兰不确定的问。
“嗯,不必担心。”余贵妃说完,又特别唤道:“锦画,你要答应母妃,此事千万不可与李淮提起,行吗?”
奚兰有些为难,她回答:“母妃都说此病不要紧,何以不能告知王爷?”
余贵妃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低低问道:“你答应母妃吗?锦画?”
她看见对方那期望的目光,内心挣扎着。
若余贵妃真有个三长两短,李淮一定很难受吧?
这时,余贵妃又语重心长的说:“锦画,你那时说得没错,本宫罪大恶极,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上天眷顾了,本宫的余生都在偿还当年所犯下的罪孽,但淮儿与此无关,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让他甚么都不知,安安心心的上路吧!”
奚兰心中有所波动,对方所说的这些话,应是《凡咒》前发生的吧?
其实,对于做过恶的人来说,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都没有真假之分。
李淮再进来时,两人已恢复常态。医妃狠凶猛:
随即,李淮手法娴熟的为余贵妃泡茶,他敬上茶盏,祝道:“愿母妃身体安康,事事如意!”
“好,好淮儿!”余贵妃眼眶泪光闪动,从他手中接过来,但却没有喝,放到了旁边。
方才用膳时,余贵妃也不动筷,与此刻的原因一样,她的手抖得厉害,为了让李淮察觉不了,她避免了一切用手拿物的过程。
“淮儿,你是母妃的儿子,母妃一直都以你为傲!”余贵妃想在他离开前,伸手摸一摸儿子的脸颊,但却只能将手藏在袖袍之中,紧紧捏着。
最后,她期待的目光,落在了奚兰的脸上,轻声说:“锦画,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宫时,在内殿中,母妃对你的说的话吗?”
听此,那时的一幕幕,便立刻浮现在了奚兰脑海之中。
余贵妃对她讲:你是本宫亲自为淮儿选的,本宫一定没选错人,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本宫,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都要替本宫守护着淮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