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卿缓步走上了她梦寐以求的舞台,脸上的表情肃穆而庄严。
她看向余晖道:“乐队都离开了,只能用音响伴奏了,帮我放音乐吧。”
“唔,放什么?”余晖歪了歪头。
“……《天鹅之死》。”颜若卿看了眼身上的纯白芭蕾舞裙,缓声道。
余晖找到后台还开着的电脑,搜到了曲子,按下了播放按钮。大剧场的音响中响起了悠扬凄婉的大提琴声,忧伤的旋律伴随着时不时萦绕其中的钢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安静而悲伤地回响着。
余晖转回到舞台前方,看着颜若卿像一只白天鹅一样背对着他,立起足尖缓缓移步到舞台中央,纤柔修长的双臂如波浪般舒缓而优美地起伏着,像是天鹅在舒展那雪白的羽翼飞翔。
她缓缓转过身来,身形优雅而柔弱,表情忧伤怅然,动作却渐渐无力,像是身负重伤的天鹅在努力地展翅起飞。她的眼神和舞姿中带着即将与世长辞的绝望,却又带着对生的无限渴望和热爱。
【好美啊……】小鬼呆呆地呢喃道,【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只白天鹅。】
“嗯哼,白天鹅要死了。”余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眯眼看着敞开着的大门。
一道身影自门外缓缓而来,身后带着澹澹的烟气,终于暴露在灯光之下。普普通通的面容,强壮的身形,还有看着舞台上的身影时那狂热却又阴郁的眼神。这正是姜敬。
舞台上的颜若卿全身心投入了舞蹈之中,自顾自地轻轻抖动双臂。天鹅振翅想要飞起,却像是折断了羽翼,身体只能无力地倾向前方,却又不屈不挠地再度挥动翅膀,生命在呼唤着她与死神拼搏。
“你好呀。”余晖转过身来,对着姜敬丢了把飞刀算作打招呼。由于距离太远,飞刀偏离了十万八千里,而被惊醒的姜敬转而用恐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中瞬间溢满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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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手滑。”余晖呲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
“你该死!”姜敬人狠话不多,嗓子眼里沙哑而低沉地吼出了三个字后,直接加速冲向了余晖,像是一只野蛮的勐虎,动作矫健而敏捷。他恶狠狠地盯着余晖,眼睛中闪过一道诡谲的光。
蓦然感受到一股危机感,余晖地向右翻滚,但并无卵用。灼热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般在他身上跃动起来,点燃了他胸前的衣物。
“这么方便的放火手段,我也想要啊。”余晖满脸艳羡地滴咕了一句。
好在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提前穿上了厚厚的防火服。在全副武装之下,虽说不能完全隔绝火焰的热量,但至少能让他多撑一段时间,而他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干掉纵火者就行了。
在悠扬舒缓的音乐声中,余晖摆出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气势汹汹地拎着斧头迎向了姜敬。衣服上的火焰缓缓蔓延开来,好在余晖穿得多,暂时只是感到温热,反而是加上了Buff的他没了顾虑,怎么也要硬碰硬一次。
舞台上,颜若卿扮演的白天鹅一次又一次地挥动双翼,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跌倒下来,牵动着人的情绪随之起伏波动,绝望中却又蕴藏着一丝灼热的希望。
余晖狠狠挥出了手中的斧头,却被姜敬后发制人地一手攥住了。修长的大手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实际上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你去死!去死!”姜敬用他那冷硬而狠辣的目光盯着余晖的脸,咬牙低喃着。
从消防斧上传来的巨力让余晖踉跄了一下,使力抢夺斧头未果,他只得松开斧柄,同时狠狠一脚踢在了姜敬的两腿之间,左手则是握着短刀插向了对方的眼睛。
“彭”的一声,插眼的短刀被姜敬伸出手臂挡住,刀刃深深陷进了他的皮肤里,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破得了防,毕竟手中的短刀只是在城市里搜罗来的普通货色,踹向对方要害的脚倒是出其不意地正中红心。
姜敬被一脚踢得踉跄后退了两步,额头上暴起了青筋,接着他像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怒吼出声,嗓门似乎震得整座剧院都在抖动,让近在迟尺的余晖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吼完一嗓子后,姜敬一手握住斧柄,红着眼挥动斧头向着余晖噼砍过来。
“哎呀,果然打不过。”余晖敏捷地往地上一趴,像只兔子一样圆润地滚了。
【我还以为你出息了,敢跟Boss刚正面了……】小鬼看得连呼吸都忘了,身体却本能地吐了口槽。
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余晖以一排排座椅为障碍物,被追得上蹿下跳的,背上的背包剧烈地晃着,让人害怕里面的燃烧瓶会不会“啪”一声碎了。好在余晖特别挑选的背包也是能隔绝火焰的,要不然他可以表演一个原地去世了。
姜敬横冲直撞地撞飞了一张张座椅,口中一直念叨着“死!死!死!”,像是跟余晖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呃,考虑到刚才的一脚,两人间确实也算有点深仇大恨了。
余晖看似慌乱实际上有条不紊地躲闪着姜敬的追杀,百忙间向着二层的贵宾席扫了一眼。隐隐看到某个黑色人影后,他眯了眯眼睛,蹿过观众席后贴着大剧场的墙边跑向了舞台。
身后的姜敬紧追不舍,甚至扬起手中的斧头,朝着余晖的后背抛了过去。
好在他也是个臭手,再加上余晖的蛇皮走位,斧头呼呼地划破空气,转着圈儿飞进座椅的夹缝里不见了,两人算是互相描边以示尊重了。
【余晖,你到底在干嘛?说好的解决他呢?】小鬼快哭了,他哆哆嗦嗦地躲在余晖的裤子口袋里,感觉到他身上的火焰快要蔓延过来了,温热也渐渐变成了灼热。
说好的杀死对方呢?怎么光顾着逃命了……再不动手要烤熟了啊!
“来了来了。”余晖埋头跑了几步,忽然扯下身后的背包转过身来。
姜敬死死盯着他,眼里带着志在必得的杀意,在看到余晖停下脚步后,他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这时候,一个焦黑的身影从天而降,正正砸在姜敬身上。这是一个焦尸,它从二楼的贵宾席位跳了下来,四肢张开,八爪鱼似的缠在姜敬背后,张开黑乎乎的嘴巴狠狠咬向他的脖子。
又是一个焦尸从贵宾席中跳了下来,手脚并用地死死抱住了姜敬的双腿,面目全非的焦黑头颅高高扬起,却只是发出了“咯咯”的诡异声音。
一时之间,姜敬被绊住了脚步,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喊叫声。
“走开!不要来找我!是我给你们带去了新生!”他的吼声带着愤怒,却又藏着一丝心虚,眼神有些闪躲。但他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一只脚狠狠踢着绊住自己腿的焦尸,把对方的手臂踩得粉碎,双手则是掰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卡察”一下掰断了它。
但两个焦尸始终用尽一切办法地死死抓住他,哪怕力量渺小,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拆得七零八落,也绝不妥协。
“好样的,看来用不上我的plan A了。”余晖看着这一幕,迅速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刚才他瞥见了站在二楼贵宾席的焦尸,所以跑过来试试它们会不会帮忙,看样子盟友很给力,虽说他一开始没对此抱有任何期待。
他本来的打算是拿颜若卿当人质的……毕竟姜敬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杀人狂,在一定程度上寄托着他对自己母亲的情感,绝不会看着自己选定的目标被其他人所杀。
从书包中扯出一个燃烧瓶,余晖没直接用身上的火焰点燃它,而是摸出了一只打火机。身上的火焰毕竟来自姜敬,他觉得用自己的火好一些,虽然他没发现姜敬的火有什么特殊之处。
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燃烧瓶口的棉布,余晖把它狠狠丢向了暂时被绊住的姜敬,看着姜敬爆吼一声伸手捏住了瓶身,好险才没有让它碎裂。
“看到你这个反应我就放心了。”余晖捏着另一个刚被他点燃的燃烧瓶,反而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他最怕的就是姜敬能够免疫火焰的伤害,但看对方慌张的模样,以火对火有戏。
姜敬捏着燃烧瓶就要朝着余晖丢过来,却被一直缠住他双腿的焦尸狠狠踢在了手腕上。他本能地捏紧瓶身,只听“卡察”一声脆响,脆弱的玻璃瓶上浮现出大片裂痕,刹那间碎裂开来。
汽油喷溅到姜敬身上,火焰也随着液体迅速蔓延开来。余晖跳到了另一边后,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燃烧瓶。绿色的酒瓶子在空中呜呜飞过,砸在姜敬脑门上碎裂开来,让他连同缠住他的两个焦尸一起瞬间变成了火人。
“啊啊啊——”
姜敬在火焰中发出痛苦而高亢的嘶吼声,双臂疯狂乱舞着。两个焦尸依旧死死地箍在他身上,死也不松开。
他们的身形在火焰中扭曲蠕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怪异邪恶的祭祀舞蹈,却又带着种圣洁和解脱的味道。
姜敬渐渐不叫唤了,他在火焰中跪倒在地,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虔诚地祈祷着。“妈妈,妈妈,对不起……”的低语声从火中传来,却又像是来自于无比遥远的地方。
以他为中心的火焰在周围迅速蔓延开来,引燃了红丝绒的座椅,点燃了墙壁上的布景,并且随着易燃的布料迅速蹿上了天花板。只是短短片刻,火焰就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了。
余晖把背包丢在一边,迅速脱下身上着火的防火服扔进火里,把空气呼吸器背在身后奔向了舞台。
此时,颜若卿刚好表演到最后一段。白天鹅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挣扎后,终于展翅飞离了湖面,飞向了天空。生命的光辉重现,天鹅却在最美最高贵的一刻坠落下来,屈身倒地后闭上双眼默默死去。
“美极了。”余晖“啪啪”鼓掌,脸上带着欣赏的微笑。
音乐声停止,蜷缩在地上的颜若卿慢慢睁开了美丽的眸子,似乎还沉浸在天鹅之死的忧伤中,神情显得有些哀凉。
“我喜欢芭蕾舞,在这舞蹈中,就像我自己变成了那只白天鹅一样。”她声音沙哑地感叹了一句,“优雅、高洁而坚韧,如此美丽……”
她的眼神缓缓扫过舞台下方,在余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定格在那个跪倒在火焰中的身影上,最后看向了周围无情吞噬着一切的火焰。
“你烧了这里。”颜若卿有些悲怆地说道。
“抱歉,手滑。”余晖摊了摊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颊。
颜若卿缓缓阖上眼眸,许久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起来,背后的幕布上从无到有地浮现出一道发光的门扉。
再度睁开眼睛后,她的目光变得温和而喜悦,带着平静与释然地看向余晖,熟悉的慈和目光让余晖眨了眨眼睛。这神态不属于颜若卿,而是属于妈妈,余为卿。
“阿晖,小鬼,你们救了我呢。”她柔声说道,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谢谢你们。”她站起身来,对着余晖躬身行礼,像是高贵典雅的贵族小姐。
火焰已然张牙舞爪地蔓延到了舞台上,点燃了一重重的幕布,妈妈高挑优雅的身影静静站在火焰之下,像是在火海中盛放的白玫瑰。
【妈妈!】小鬼欢呼了一声。
余晖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地把玩着手中的短刀。
余为卿一步步走到舞台边缘,笑容绝美地对着余晖伸出了手掌:“来,我们回家吧。”她瞥了眼身后那扇发光的门,表情真挚而温柔。
余晖定定看着她的手掌,慢慢后退了一步。
“让我看看你的第二层梦魔吧,我亲爱的,妈妈。”他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
“没有必要,阿晖,已经结束了。”余为卿怔了怔,随即露出了忧伤的神色,语气中带着哀求,“你……能不要揭开我的伤疤吗?”
“那可不行,我可是辛辛苦苦帮你补充设定,陪你玩了这场无聊透顶的游戏。”余晖坚决地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游戏结束了,你总得给我一点交待吧。”
小鬼迷茫地看看余晖,又看看颜若卿,小小的眼睛中是大大的迷惑。
头顶上的吊顶在火焰中开始崩塌,轰隆隆地砸落在地板上,声如雷霆。火焰与浓烟充斥在四周,其中的一男一女,一个站在舞台下,一个站在舞台上,相对而立,四目相对。一个面带笑容,一个神情悲伤。
“你真的决定了?”余为卿缓缓道,“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阻止你,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等待已久了。”余晖活泼一笑,然后笑容一敛,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都是演戏而已,谁也别入戏太深。”
“是吗?那么……现在,我们是敌人了。”余为卿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神情似哀伤又似悲悯,似痛苦又似冷酷。
带着熊熊火焰的天顶骤然坍塌,不仅是头顶上,脚下的地面也一瞬间陷落下去,整座城市都似要跌入无尽的深渊。
余晖的身体也向下坠落,眼中那道纤雅优美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