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董很认真地听着女儿述说着,没有插一句话。
“……,对了,最后他对我说,晓娥,赶紧走,多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我说有机会我会给林雪打电话的,林雪是他媳妇。他对我说,有机会一定会再见的。就这么多,今天他就说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了。”娄晓娥好不容易讲完,感觉很口渴,她起身去倒水。
“赶紧走,多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危险,赶紧走……”娄董又开始念叨起来。
他仰头躺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娄董很正式地把妻女叫进了小书房里。
“云卿,晓娥,你们做好准备。我们这两天就离开燕京。”
“逊之,出了什么事了吗?”娄董的夫人谭云卿听到丈夫的话,微微有些惊诧。
“现在的情况很乱,还好我们遇到了贵人点拨。本来我还在犹豫,舍不得这些瓶瓶罐罐。现在想明白了,留着青山,还会有材。你们收拾些细软,等我通知。”娄逊之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犹豫和迷茫。
“好的,我现在就去收拾。”谭云卿经历过风雨,没有多问什么,也是果断地下定了决心。
“爸,咱非得这么急吗?”
“晓娥,其实人家对你说的最后两句话,才是重点,赶紧走,多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娄晓娥满脸的迷茫,但她明白,父亲做出来的决定,不允许她有半分更改,她只能听从。
在娄晓娥和颜明路上相遇后的第三天夜里,一辆卡车载着娄家人,悄悄地驶离了京城。
这不得不让人佩服娄董的眼光与果断。
解放前有段时间,被称为民族企业的春天。国内大批的能人志士,致力于实业救国。可惜那个黄金时间很短,留给他们的更多是苦难。
那一批商人很不容易,连年的战乱,在夹缝中生存。能坚持到解放后,被称为大资本家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有着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商业头脑。
蹉跎中练就的生存本领,岂是一般人可比得上的。娄逊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54年夏,公私合营的政策还没有完全出台,他就上书高层,提出自愿让国家在自家企业中参股。
9月,政策正式出台,他更是积极响应号召,各个场合都为新政策站台。最后经过多方多次磋商,55年底,他的工厂成为了第一批大型公私合营的典范。
当女儿长大成年,他又经过深思熟虑,力主把女儿嫁给出身正确,生活水平不太低,且有些文化的许大茂。
在别人眼里他这是纯粹乱搞。可又有谁知道,他早早看出了出身才最为重要。出身这两个字,就是娄家头上的紧箍咒,是他们这些人擦不掉的符号,就像二战中那有名的L角星。
66年2月开始,娄逊之就觉察到了高层有些不正常的苗头。再后来愈演愈烈,他从各个渠道得到的消息,让他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颜明简单的几句话,他立即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立即断尾求生。
从他的经历不难看出,娄董的成功不是偶然。
67年3月,李新民如愿地当上了一把手,经过他一系列的动作,最后厂里只剩下李新民一系。
许大茂是一个很能跟上时势步伐的人,他紧随着李新民的脚步,占领了宣传科。
他本来就和李新民有着“黄鱼”之交,现在更是以宣传科为李新民的口舌,宣传着委员会如何英明正确。
看到许大茂如此懂事和会办事儿,李新民很欣慰。于是许大茂顺理成章地成为厂里的十大副主任之一,同时兼着宣传委员。
许大副主任一时风头无两,在四合院里看人都是斜视。
颜明找到李主任,以身体有伤为由,好言相求要请长假。
本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矛盾,现在颜明乖乖地认输,李新民巴不得他不在厂里,省得对机修科的那帮人有所影响,于是给了颜明一年的病假。
颜明算是全身而退,天天满城乱转。遇到小孩的里拿着好东西,他就出钱买下来。
那些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拿手里的好看的玩意儿换成钱,当然很乐意。
于是颜明用这种方式,又保存下来了一部分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
二大爷刘海忠,看到许大茂一跃成了李主任面前的红人,他也心急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小组长,再也没能前进一步,他不甘心。
这天,刘海忠准备下一桌子的好饭菜,专等“许副主任”莅临吃喝。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站在家门口等许副主任很久。
颜明溜街回来,正遇到许大茂下班回家。
“许大主任真是春风得意呀。”颜明把嘲讽尽量表现得像夸赞。
“颜科长,你这是从哪里回来?”许大茂对颜明还算客气。
“别叫科长了,我现在就是一扫地的。再说我找李主任请了长病假,一天天哪有什么事做。你还是叫我颜明吧。”
“那可不行,院里别人我不说,就你平时高看我一眼,我叫你颜哥吧。”
“那真是谢谢你了。许主任,请。”颜明伸手让许大茂先进院。
许大茂微微一笑,推着车子进了院。
刘海忠一看到许大茂进了中院,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紧跑两步到许大茂跟前。
“许副主任,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老刘啊,你找我什么事?”什么二大爷,没这么一说了。许大茂叫声老刘已经很不错了。
“许副主任,我想请你吃顿便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刘海忠点头哈腰,像极了沙皮狗。
“哦?有空啊,是现在吗?”
“对,菜已经摆在我屋里了。还给你准备了两瓶好酒。”
“那可好,你等一下,我到家里把车子放下就来。”许大茂一听有酒,他来了精神。
自从许大茂在小食堂里醉酒出丑之后,他是戒了一段时间的酒,不过很快又拾了起来。对于他来说,酒色才气,一样都不能少。
再说他现在老哥一个,回到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口的,有人备下饭菜,不吃白不吃。
许大茂一进刘家,就看出来老刘用心了。好大一桌子的菜,鸡鱼肉蛋基本上都有了。
“老刘,你这也太客气了。”许大茂对刘海忠的称号足以说明他的心境。
刘海忠一点儿都不介意许大茂如何称呼自己,只要能让自己当上官,叫自己儿子都行。
“大茂,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一直说想请你吃顿饭,这不准备了三天,才准备这么点子东西。快上坐。”刘海忠很狗。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许大茂嘴上说不客气,实际上他真是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首。
刘海忠立即给许大茂把酒杯满上,两个人废话不多,就喝了起来。
……
“老刘,趁我现在还能听进去事儿,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省得回头我喝多点儿,听不清你想说什么。”许大茂知道刘海忠无事不会献殷勤,他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大茂,这可是你先开口的了,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说。”
“那有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吧。”
“大茂,你看我在车间里都干了五年小组长,再也没升过官。论技术,我可是我们车间里数一数二的,论年龄,我也是我们车间里数一数二的老人……”
刘海忠啰嗦了半天,一个劲儿地摆资格,不过大概意思,许大茂还听明白了。
“行了吧,老刘。就你说话这个没重点的劲儿,想升上去就难。”许大茂喝着酒,对刘海忠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
“大茂,你帮我想想办法,这个小组长我早就干腻了。你现在是李主任手下第一红人,给我安排安排。您放心,我只要升上去,一定跟着您许副主任走。”刘海忠为了升官,对一个晚辈都用上了敬语。
“老刘啊,按说你的事我问不着,你姓刘我姓许。可谁叫咱俩有缘呢,住一个院里这多少年了。你都开口求到我面上了,我不点拔你一下,也说不过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资格讲资历,现在就讲造反有理。你们车间的主任李有和,一直跟着原来的老杨走,对于这一点儿,李主任很不高兴。你明白了吧。”许大茂适可而止,收住了话头。
刘海忠一开始没有听懂,喝了一点儿酒,细细品了品许大茂的话,他有点儿明白了。
“大茂,你的意思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许大茂很忌讳些名词,他打断了刘海忠。
“我全明白了,太谢谢你了许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