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祥秋一早,先到茅丛峰的办公室报到。
见办公室没人,给茅丛峰递上了二盒名茶,礼多人不怪嘛。
茅丛峰客气了一下,并没有拒绝,不动声色地收进了抽屉里。
心道,不愧是搞物资的,手里的好东西真不少。
他对上个礼拜,滕祥秋给他送的礼,非常满意。
觉得滕祥秋这人,知恩图报,很会做人,值得培养。
对滕祥秋很有期待,也没拿滕祥秋当下属对待,与他亲近不少,看成平辈,脸上严肃不起来。
“来了?正好我有空,我带你去后勤科报到吧,和后勤科的同志们见个面,顺便将你的分工确定下来,以后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茅丛峰收起桌上的本子与笔,站起来与滕祥秋握了握手,然后带滕祥秋往后勤科办公室走。
后勤科,一早综合股就在小会议室外面的黑板上写了通知,通知今日上午后勤科股级以上的干部在小会议室开会。
大家已知道,今天有位新上任的副科长要到科里报到。
几位副科长(缺郝大奔)都挤到科长丁叮晓的办公室打听滕祥秋的情况。
后勤科有一正四副五位科长。
科长丁叮晓,主持后勤科全面工作,负责安全生产与职工福利,分管综合股、计财股、队部职工大食堂、小卖部。
副科长兼总支书记翁志诚,主持后勤科党总支工作,负责全科的职工思想政治工作,分管汽车运输队、修配车间、供水供电股,器材管理股。
副科长段云森,负责职工住房建设与分配,分管住房股、基建股。
副科长巫芹妹,负责文化卫生体育工作,分管医疗室、化验室、文体卫生股。
副科长郝大奔,负责留守处工作。
老郝是排名最后的副科长,被排挤得几乎没有分管部门,被赶到分队留守处看仓库去了,几乎没有什么话权,就是在后勤科挂个名。
现在又增加了一位副科长。
明显是来跟他们分权的。
不过,听说他在分队留守处自己搞起了小卖部,而且搞得比大队的小卖部还要起色,现
在调来后勤科,那不就是挖科长的肉吗?
几位副科长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丁叮晓。
丁叮晓个子不高,身材胖嘟嘟的,脸很肥,眼睛很小,成天几乎都是眯着的。
说话的语速很缓,即使不笑,给人也是平易近人,很和蔼的样子。
看着同僚们不善的眼神和话里话外的带刺的议论,心里恼怒地问道,你们想干啥呢?挖苦我吗?想看老子的笑话?
丁叮晓心里恼火着,小眼眯着,前后左右,一一地观察着几位副科长脸上的微表情。
没有一个好鸟,特别是翁志诚,他不仅是副科长,而且还是后勤科党总支书记,分管着后勤运输队、修配车间、供水供电和器材管理股等重要部门,几乎与他平起平坐,分庭抗礼,最能威胁他科长的位置。
还有那段云森,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他把郝大奔排挤到留守处了,应该把他赶去留守处才是。
现在好了,赶走一个郝大奔,又来了一个滕祥秋,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要不是他是烈士后代,恐怕现在还在哪个钻机上扛钻杆。
也就是命好,沾了父母的荫庇,不仅直接定了技术18级,而且直接分配到后勤科留守处。
可谁成想,这小子在留守处工作并安分,竟然莫名地搞起了个小卖部,你搞小卖部就搞小卖部吧,顶多就是给留守处职工家属谋点福利,只要后勤科不给你调拨物资,你一没有资金,二没有渠道,那也搞不起什么风浪,看你能坚持多久?
谁不知道,职工福利这事,根本就没有个底数。没钱没物没渠道是根本搞不起来的。
可是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物资采购渠道,竟然空手套白狼,搞得有声有色起来,甚至踩到狗屎运,打个猎,都能协助部队抓到了一位大特务。由此立了一个二等功,部队都把喜报军功章送到了队部,队上竟然提拔他到后勤科当副科长,还给转干了。
这位毛头小子,竟然比翁志诚、段云森对自己的威胁还要大。
虽然俺老丁也做了一些阻击他成长的工作,但是如今看起来效果不大,阻止不了他的前进。
把副大队长茅丛峰的侄子茅建新,掺沙子式地弄进了尖背山留守处小卖部,想利用关系户给滕祥秋制造点麻烦,结果人家反手一击,茅建新很快就被人家收买了,不仅没成为自己的沙子,反而成了人家的得力助手,甚至自己的关系户茅丛峰、茅副大队长,现在十有八九都成了那小子的关系户了。
把贪婪的小姨子弄进小卖部去抓钱,想用美色祸祸那小子,没想到小姨子这么没有用,这么久了,不仅没有拿下那小子,那小子反而将小姨子迷倒了,都向他学起做会计来了,被他培养成了小卖部的骨干。
这还真是偷鸡不成,折了把米,把两枚棋子折没了。
虽然茅丛峰拿了自己的好处后,再三向自己保证,那小子到后勤科就是专门搞小卖部的,其他的不用他管。
但丁叮晓还是担心那小子会在后勤科搞风搞雨。
想分权吗?
那就分吧?
想挖老子的肉,你们一个个也别想跑。
后勤科分工的权利虽然掌握在分管副大队长的手里,但自己的建议权也是很大的。
他就想着“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自己手里被挖掉了一块“小卖部”的肉,你们几个手里的蛋糕也别想保全,那小子不是有各种物资采购的神秘渠道吗?
翁志诚,你的汽车运输队、修配车间和器材管理股,也得拿出一个两个出来给人家分管,人家年轻,工作能力强,仅仅分管一个小卖部怎么够呢?人家的积极性还怎么发挥呢?
段云森,你的住房股、基建股也拿个出来,小子不是能吗?不是想搞家属基地吗?不是想解决住房困难的职工家庭吗?
多给你“压点担子”,不把你累死,看你还有精力来分我的权!
巫芹妹那小娘子,你也给老子少管点事,把文体卫生股拿出来塞给那小子吧,你一个医生,就在医疗室当好医生不就行了吗?当什么副科长?
郝大奔,嗯,郝大奔似乎再没有什么好拿出来给别人的股室了,他已经是个光屁股科长了,在后勤科纯粹就是挂个名拿工资的。
嘿嘿,丁叮晓对自己给几个副科长挖坑,把自己心中的怒火分摊给他们,把他们的愤怒转嫁到腾祥秋身上,对自己的灵机一动,忍不住点了个赞。
只是这事,没有事前跟茅丛峰副大队长商量,如果在会上由自己宣布出来,怕是茅副大队长会生气,不过,事后想办法弥补一下,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自己资源在手,还怕茅副大队长不站在自己一边?凭我和茅副大队长的关系,他也应该明白自己的苦心。
几位副科长还在那里议论,却不知道科长心里已在背后向他们捅刀子了。
正聊得得意、忘乎所以的时候,综合股股长仲卫城进来对丁叮晓耳语道:“科长,茅副让你通知后勤科股长以上干部到小会议室开会。茅副和滕副已经在会议室等着。”
丁叮晓一听,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冒出一股寒光。
心里的火苗顿时大了起来。
滕祥秋这小子,不是人子!
前来后勤科报到,竟然不是直接到后勤科来见他这个顶头上司,而是直接到分管领导那里走上层路线!
简直不把他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亏他刚才还在想法子给他加担子,白瞎了他一份好心。
嚯嚯,刚才还在给滕祥秋挖坑,拉仇恨,现在倒变成了好心,给滕祥秋加担子,不是想累死他,而是好心给他争权,这还真是“官字两个口,说啥都有理”。
各位副科长也都见到了仲卫城与丁叮晓小声说了什么,这时都停止了议论,看向丁叮晓。
丁叮晓拍拍他的肉掌,强压下心火道:“茅副与腾祥秋同志已在小会议室等着我们了,大家都去小会议室开会吧!”
众人进了小会议室,果然见茅副大队长和滕祥秋已坐在会议室长条形的会议桌前。
各股室的负责人坐在外圈的椅子上,正三三两两地互相小声地聊着。
丁叮晓见茅副已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茅副点了下头,坐在了茅副的右手边。
翁志诚坐在了茅副的左手下,其他人分左右坐下,依次是段云森、巫芹妹。
滕祥秋恰好坐在巫芹妹下手,仿佛早知道他就是坐这个位置。
可不,如果郝大奔在,正好坐在段云森下手,滕祥秋是末位副科长,不正好排在巫芹妹下手?
滕祥秋站了起来,朝巫芹妹笑了笑,“您好,巫科长!”
滕祥秋显然事前对后勤科的人事做了些功课,现在一一对号入座。
巫芹妹回给了一个和煦的微笑,伸出纤手,“你好,滕祥秋同志!纠正一下,副的!”
朝丁叮晓望了一眼,正的正在这里呢!
滕祥秋轻轻地粘了一下巫芹妹的手,收回手后,坐下。
翁志诚主持会议,点了点名,见后勤科股级以上的干部基本到齐了,便宣布开会,然后请茅丛峰做指示。
茅丛峰先是宣读了大队党委的文件,然后介绍了滕祥秋的事迹,说明队党委对滕祥秋的重用,是经过慎重和多方面考虑的,是符合上级选拔、培养年轻接班人的政策与要求的,希望后勤科的新老同志,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把我们队的后勤工作搞好,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
最后,茅丛峰正要宣布对滕祥秋在后勤科的分工,丁叮晓抢着点接过了茅丛峰的话题。
“呃……”茅丛峰差点被一口气憋着,望了一眼丁叮晓,只得闭了嘴。
“后勤科全体同志,热烈欢迎滕祥秋同志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大家鼓掌!”
一阵掌声过后,丁叮晓接着说,“嘿嘿,滕祥秋是个好同志,不愧是烈士的后代!就是给我们前辈争光!滕祥秋同志不仅帮助部队立了大功,而且就是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也做出了很大的成绩,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大家要向他学习,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大队党委对滕祥秋同志的提拔重用,是非常英明及时的,我代表后勤科坚决拥护!同时,为了更加充分地发挥滕祥秋同志的先锋模范作用,我和分管领导茅副大队长经过慎重研究考虑后,决定给滕祥秋同志再加加担子。”
说到这里,他朝茅丛峰看了一眼,见茅丛峰惊讶当中又有些怒意,脸色也转成黑色,生气就对了,老小子,是你先不讲规矩的。
丁叮晓见茅丛峰生气,心里暗暗骂了句,装作不知道,继续大放厥词。
“能者多劳嘛,嘿嘿,滕副科长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又立大功,又把留守处小卖部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简直涵盖了全青梁县。因此,我和茅副大队长决定,滕祥秋副科长除了主持后勤科小卖部的工作,还要加点担子,把运输队,器材管理股也管起来。
“生意做大了,运输肯定不能落下,滕副科长掌握的物资渠道多,想必采购一些我们地质队的器材与物资也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把器材管理股也划给滕副科长管是很合适的。
“还有,听说滕副科长给大队党委还提了一个很的建议,欲要建设我们的家属基地,这个建议太好了,我必须支持!因此,建议将基建股也交给滕副科长分管,能够更好地配合家属基地的建设。
“另外,巫副科长是个医生,年纪也偏大了,精力有限,我们年轻人就应该多承担点工作,所以巫副科长分管的文体卫生股,也交由滕副科长管吧,毕竟滕副科长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人,精力旺盛啊!”
丁叮晓一通扯虎皮拉大旗的长篇宏论,把在座的大部分人说得脸全黑了下来,一道棒杀的伎俩,给滕祥秋拉来了一大拨仇恨。
茅丛峰可能是平时收了不少丁叮晓的好处,对丁叮晓将自己拉出来做挡箭牌,虽然恼怒,却也没有立即出来说明和解释。
在坐的科股长,以为这真是茅副大队长与丁科长商量过的,这茅副大队长也太看重和偏心滕祥秋了,竟然一来,就给他分管这么多股室?
他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几天的年轻人,有这个工作经验吗?能管好这么多的股室吗?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简直是开玩笑,太儿戏了!
一个个望着滕祥秋,脸上带着嘲讽、鄙视和怒意!
呵呵,望着在座之人不善的神色,滕祥秋心里也在冷笑,真把自己当傻小子了,这么拙劣的伎俩还真难不住他。
前世虽然到退休也才混了个股级小官,但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事不仅听得多了,见得也不少。
这种场面,小意思了,跟一个活了两世加起来上百岁的人斗智,这些人怕是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吧?
滕祥秋看了一眼茅丛峰,见茅丛峰黑着脸,也不解释什么。
笑了笑道:“丁科真是太抬爱我了,我初来乍到,对后勤科还不是很了解,领导突然给我身上压这么多担子,我真是受宠若惊呀!这是领导对我的赏识,怎么办呢?领导都给俺脸了,俺怎么也得兜着不是?”
既在仇恨拉大了,一也拉,二也拉,何不再拉大一点呢?
滕祥秋看了看众人睁大的眼,继续道:“我在分队留守处重开食堂,对食堂管理也有些心得,既然领导对我这么重视,我也不敢藏私,有多大能力,贡献多大力量,所以,我除了保证领导分配给我的上述工作外,我还想为队部大食堂出一份力,争取将大队大食堂的伙食提高一个档次。另外,我确实向大队提了建设大队家属基地,解决家属随队流动,无法安定的局面,对解决家属住房困难问题也颇有研究,既然领导都将基建股交给我管理了,何不把住股也交给我分管?”
好敢说啊!
大家的脸更黑了,特别是段云森,他分管的两个股都交出去,他岂不也成了第二个郝大奔?不,比郝大奔还要惨,郝大奔好歹还有个留守处,现在还加了个留守处的小卖部和分队小食堂。
丁叮晓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的这一算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而且是打的茅副大队的旗号,这下是收也收不回来了。
怎么办?在线急啊!
茅副,你快出来澄清一下,说那不是你的意见,是我胡说八道的,快呀!
茅丛峰望了一眼丁叮晓,这时心里倒是不那么愤怒了,或许滕祥秋真的能把这些工作抓起来呢?
哼哼,丁叮晓,你真是“JJ小”,你个“老银币”,竟敢当面阴我,真以为我拿了你的好处,就要处处受你摆布?
这下可就别怪我无情了,是你自己把刀递给我的,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雪上加霜”。
心里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滕祥秋如果再把住房股和大队大食堂的管理拿下,他一人就分管了小卖部、大食堂、运输队、器材管理股、住房股、基建股、文体卫生股七个股室,占整个后勤科13个股室的一半多,那他在后勤科的话语权就占了半壁江山多了,权重比科长丁叮晓和总支书翁志诚还要大。
特别是段云森副科长的分管部门全部被挖空了,老段成了一个空壳科长,比郝大奔还不如,这行吗?
这……
心里怎么着就有一股隐隐的兴奋劲呢?
他真的希望这样吗?
算了,还是给老段留一个股室吧,老段这人平时对自己的孝敬也是不少的。
于是他做主,将住房股划给滕祥秋分管,基建股还是留给老段分管。
一锤定音,会后各位安排时间进行交接!
茅丛峰最后强调:“分配给滕祥秋同志分管的各股室负责人,会后要及时向滕祥秋同志汇报工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到大队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