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缙云点了点头,坐在榻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忽然,外面传来船工的号子:“起航喽!嘿唷,嘿唷……”
韦缙云站起身,走出门外,站在船舷向下望去,只见楼船缓缓离开埠头,向运河中央驶去。
夕阳如血,将宽阔的河面染成了橘红色。
凌云埠上喧嚷的人流中,一个人缓缓转过身,目光望向了远去的楼船,正是万变宗大长老。他冰冷的脸上挂着一丝狞笑。
通济渠全长两千里,西起洛阳东至盱眙,河面宽阔,是大运河的主干渠。
此时,夕阳西下,水面波光粼粼,韦韬世的官船展旗扬帆,浩浩荡荡地行驶在河面上。
韦韬世迎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静静地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微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襟。
武元庆手持运河图快步走了过来,轻声道:“恩师。”
韦韬世转过头:“元庆呀,有事吗?”
武元庆道:“昨夜奉恩师钧令,护船使已摆出所有纛幡仪仗并发遣三艘快船,传送专署加急牒文到扬州,想扬州官吏不日即可接到。”
韦韬世点了点头,目光望着河面,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武元庆道:“恩师,您好像心情不太好?”
韦韬世笑了笑道:“孤是想起了缙云。他跟踪柳十贝出城,已经有十多天了……”
武元庆点了点头。
韦韬世轻叹一声道,“也许,当时应该接受你的建议,等侯缙云归来,一起出发。”
武元庆望着韦韬世轻声道:“您是担心世子的安全?”
韦韬世深吸了一口气道:“缙云身怀绝技,胆大心细,智计过人,几乎从未出过什么事情。按理说,孤不应该担心。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心里却,却……却总有一丝不安。”
武元庆道:“不安?”
韦韬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然而,如今却时时感到如临深渊。”
武元庆道:“却是为何?”
韦韬世道:“这一次的敌人颇为棘手!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先是巡河的朝廷大员蹊跷地死去。紧跟着,身为朝廷正七品命官的叶必竟率人在京师公然戕杀告状的百姓。
而昨夜,叶必竟然在钦差行驾的官船上被人杀死灭口。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恃无恐,丧心病狂,与我们针锋相对。这些歹徒身后如果没有强大的支持,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韦韬世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才更担心缙云的安危。”
武元庆道:“恩师放心,世子随您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屡挫强敌,我想,以他的武功和机敏来说,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韦韬世叹道:“但愿吧,但愿是孤是杞人忧天。”
已是深夜,运河两岸死一般的沉寂。
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照亮了河面。韦缙云乘坐的那艘楼船竟然停在了运河的中央。
韦缙云躺在榻上睡熟了,他眉头紧蹙进入了梦乡……
山阳县醉仙楼中空空荡荡,韦缙云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桌旁。
楼下响起脚步声,王岳仲和柳十贝飞奔上楼,一见韦缙云激动地喊道:“晋兄!”喊声中二人飞跑过来,韦缙云站起身迎上前去。
就在王岳仲和柳十贝跑到韦缙云面前的一刹那,二人突然变成了万变宗的大长老与六长老。
二人狞笑着举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刺迸韦缙云的前胸……
韦缙云一声大叫,从榻上弹了起来,惊恐地四下望着。
良久,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披衣而起,打开舱门走上了船舷的甲板。
天际滚过一阵闷雷,闪电在船舷旁亮起。
这时,韦缙云才吃惊地发现船竟然停在了运河中央。他奇怪地四下看了看,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二层船舷前方柜台上值夜的伙计都不见了。
他轻轻叫道:“伙计,伙计!”
没有回答,四周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韦缙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向船上望去:客舱内黑着灯;船工舱黑着灯;驾驶楼黑着灯;船舷两侧悬挂的夜行灯笼熄灭了;连桅杆上的信号灯笼也熄灭了。
韦缙云有些吃惊,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他从腰囊中掏出火折点亮,缓缓地沿着船舷甲板向前走去。
猛地,他的脚步顿住了。
隔壁客舱的门缝里溢出了一片殷红的鲜血。
韦缙云快步走到客舱门前,伏在门边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房中没有鼾声,没有梦呓,甚至连呼吸之声也听不到。
他倒提口气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声。他又重重地敲了敲,仍然没有回音。
韦缙云一咬牙,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冲进房中。
舱房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客商模样的人,双眼突出,咽喉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已经流干。
韦缙云的手开始颤抖。猛地,他转身向门外奔出。
另一间舱房门口,韦缙云举着火折推开门冲了进来,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客人,咽喉、前胸乃至后背被锐器割开了长长的口子,鲜血流尽,早已死去。
韦缙云走出房间,转身奔楼梯而去。
一道闪电在他眼前亮起,他猛然停住脚步。
领他上船的伙计斜靠在楼梯拐角处,大睁双眼,前胸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已经凝固。
韦缙云缓缓蹲下身,将伙计的眼睛合上,轻声道:“对不起。”他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愤怒。
他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中的双月刃泛起一道寒光。
霹雳一声,乾坤震动。
韦缙云手举火折,飞步冲进走廊,一伸手推开了走廊旁边的一扇舱门。
舱中的情形惨不忍睹,十几名船工的尸身叠在一起,鲜血已将舱房染红。
韦缙云缓缓走上甲板,站在船头,突然,他发出一声长啸。
一条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韦缙云冷冷地道:“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无辜的人?”
黑影缓缓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正是大长老。他笑了笑道:“当然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