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俨望着山头上的韦韬世,若有所思。
他觉得还是自己没有尽心尽力,若当时兵出长安能快些,说不定杜先已经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阚棱似懂非懂,挠了挠大脑袋,找地方打盹儿去了。
他不愿想这些烦心事儿,只要打仗时叫上他,他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了,如果战个痛快之后,豪气干云的醉生梦死才是最美好的。
似王雄诞、张青特诸将或明白,或糊涂,但不管如何,如今
韦韬世所处一人之下的高位,还是不要轻易去冒犯的好。
杜先集合全军,退回介州介休郡。
介州一向是突厥的盘踞地,早在隋末之时基本已被放弃了。
李世民登基之后,意欲收回失地,便让韦韬世、李靖、苏定方、秦琼等轮番进剿,介州突厥四下逃亡返回漠北,剩下的则不足为虑。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突厥可汗阿史那钵苾降唐,李世民将其安排在介州。授官右卫大将军,封爵介休郡王,食邑七百户。
阿史那钵苾垂垂老矣,行将就木,死之前便将可汗之位传给了其子阿史那贺逻鹘。
可阿史那贺逻鹘麾下突厥各部依然形同一盘散沙,弱肉强食的突厥体系,从而相互蚕食。
眼看族人越来越少,最后,各部小王不得已停战,请出了突厥的老左贤王,阿史那结社率前来主持大局。
阿史那结社率乃突厥可汗阿史那钵苾之二弟。
在突厥族中,德高望重,位居左贤王,自幼崇尚大唐文化,改姓为李,常以唐人李社率打扮出现。
阿史那贺逻鹘排斥突厥子民学习唐文化,故而让三叔右贤王阿史那欲谷,统领左右贤王。并且奉了李世民诏令退回了漠北王庭。
但他不知道,这个三叔一样喜欢大唐,现在私底下,已经更名改姓叫作李欲谷了。
今番突厥遭逢大难,李社率挺身而出,拖着一把老骨头与秦琼、裴律师对抗。毕竟老奸巨猾,竟然盘踞介休郡多时。
直到杜先入关内道,李社率看到希望。
首先,杜先的枭雄之姿及人格魅力足矣让他折服,其次,敌人的敌人一定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李社率对各部小王言道:“大唐的敌人是杜先,那杜先一定是我们突厥的朋友。”
果然,杜先与西门道亲自至介休郡拜访李社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终于,李社率决定赌一把,把突厥的命运押在了杜先身上。
从此,杜先要人马给人马,要粮饷给粮饷,渐渐的杜先在关内道站稳了脚跟。
李社率则退至后方,领大吴西河王,颐养天年。整日享受大唐文化的熏陶,读书研学、饮酒抚琴,不问前方战事。
可经过多次的战争,各部小王渐渐的发现,杜先是个伪君子。
精良的战马、兵刃、铠甲都是优先配备给吴国兵。自家的儿郎每次冲锋都是人海战术当炮灰。
朔水坞大战,更是彰显无疑。由此,各部再次联名请见李社率,李社率能有什么办法?
“左贤王,杜先是个小人!”
“对啊,反贼就是反贼!岂能与其为伍?”
…………
李社率抚须微笑:“莫要叫我左贤王,要叫西河王。”
各部小王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尔等若无事,散了吧!”李社率不悦道。
各部小王还能怎么样?又不是头一回被李社率赶出来。
待诸人退去,李社率扼腕长叹道:“兄长,老夫错了吗?难道真的应了唐家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罢了,罢了,眼下突厥岌岌可危,都是老夫一意孤行之故。”
李社率仰面朝天饮下一杯,立刻吩咐侍从说道:“去,速速让乌路孤来见我。”
阿史那路孤,李社率之幼子。老来得子的李社率,对其宠爱有加。如今亦是改了李姓,李社率唤其单字为:孤。
李孤正直少年意气时,弓马娴熟,颇有些武艺。前些时日,杜先更是看中了他,想要调到身边做自己的亲卫。
李孤来见父亲,躬身施礼,动作标准,与唐人无二。
“我儿,速速去漠北投奔你兄长贺逻鹘,告诉他为父断送了部族的前程,一定要让他重整突厥各部。”李社率说完,老泪纵横。
李孤不解,问道:“可吴皇帝那里如何交待?”
李社率面色焦急,急道:
“哎呀!我儿糊涂,事到如今莫要在提起那个反贼!他不过是要拿你为质,从而要挟为父,加以更好的掌控各部。你速速离去,不可久留呐!”
李孤恍然大悟,言道:“儿这就去准备。”
是夜,李孤带着李社率的信物离开了介休郡往漠北而去。
翌日,杜先已然得到了消息,故而亲自前来质问。
李社率见身后的杜羽、杜翼就明白了,这是杜先前来兴师问罪了。
“陛下,不知来此何故?”李社率笑问。
杜先也是笑眯眯的问道:“呵呵,世子不曾至帐下报道,故而前来问询。”
“哦,犬子昨夜与老夫大肆争吵一番,负气而走。唉……逆子,逆子啊!”李社率咬牙切齿的说道。
杜羽怒视李社率,冷哼一声。
杜翼径直冲向李社率,刚要动手,却被杜先拦下。
杜翼骂骂咧咧:“老东西,休要狡辩!你家那小畜生往幽州方向而去,是不是投奔你那漠北的侄子去了?你这是通敌的大罪,死有余辜!”
李社率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杀了老夫谁替尔等统帅突厥各部?陛下莫要拦着将军,让他拿去这颗头颅!”
杜翼气急败坏,骂到:“呸,番邦老贼,你以为爷爷不敢吗?”
李社率大义凛然道:“哼,小贼休得造次。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完,抽出腰间弯刀,自戕而死,脖颈鲜血正好溅了杜先与杜翼一脸。
电光火石间,杜先惊愕万分,这李社率一死,突厥各部定然大乱。
即刻长叹一声:“唉,二位贤弟,即刻包围李社率府邸,此间不留活口,万不能将李社率死讯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