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韬世看着下跪的陈孝意、王智辩二人,又看了看帅案之上的长条漆盘,内中摆着各营牙璋,手就缓缓伸了过去。
所谓:牙璋以起军旅,以治兵守。
此物本是主将给各部副将传令用的,韦韬世拿出陈孝意、王智辩两部的牙璋,压在二人军令状之上。
韦韬世还在等,等陈孝意开口向自己求情。
可这陈孝意却是刚正之人,绝不会枉顾军法。
但见他朝韦韬世插手施礼,正义凛然说道:“大帅不必为难,末将罪不容诛,但求速死!”
杜如晦、薛元敬等文官直抖手,不由得纷纷叹气。
尉迟恭见状,朗声说道:“陈将军果然是条汉子!”
韦韬世皱眉看着尉迟恭,暗道:哥啊,你可真愣!还拱火呢?
尉迟恭并不是跟陈孝意有仇,他就是从一个军人的角度看问题。
尉迟恭心中思忖:哦,你陈孝意自立军令状,而后违背了。这还不受军法?以后韬世还怎么号令三军?
韦韬世手中牙璋一旦落地,陈孝意、王智辩乃至他们麾下所有兵卒就要在辕门处斩首示众!
就在此时,王智辩骤然痛哭说道:“大帅,此战之败与陈将军无关,只是末将妄自尊大,中了刘武周奸贼之计!”
陈孝意厉声呵斥他道:“王智辩,休得扰乱中军。”
王智辩又向韦韬世言道:“陈将军命不该绝,还望大帅开恩!”
韦韬世刚要开口说话,只见王智辩当场拔剑刎颈而亡。
一时间,中军大帐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韦韬世幽幽一声轻叹,不忍再看王智辩尸体。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陈孝意心头一暖,顿时热泪盈眶。
他知道这是王智辩要给韦韬世以及众将一个交待,如此以来便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韦韬世焉能不明白其意?他淡淡说道:“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如此。”
当年,杨广当政,王智辩本为雁门军中区区一旅帅,能坐上四品的虎贲郎将,都是陈孝意一手提拔。
二人文武配合与刘武周斡旋多年,韦韬世就任镇北大元帅,陈、王二人的隋朝军职自然要改。
李渊改鹰扬府为折冲府,河东道有一百六十六府,皆归镇北元帅府统辖。
陈孝意为浩州府折冲都尉,正四品,又举荐王智辩为其副将。
韦韬世自然答应下来,拜王智辩为浩州折冲府果毅都尉,正六品。
今日王智辩之死,也算报了陈孝意知遇之恩,也在军中成就了刎颈之交的美谈。
主张执行军法的尉迟恭、裴行俨、韩世诏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万没想到,王智辩重情重义保同袍,竟然当场自杀?
都是为将者,见此情此景,谁不为之动容?
再看张青特这驴货,可是真倔驴脾气啊!
开口说道:“大帅,军令状乃陈孝意所立……”
韦韬世脸色一变,目光陡然犀利,瞪着张青特,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那张青特此刻怕是已经死了。
好在话没说完,被李靖一把拉回。
李靖皱眉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自讨没趣。
韦韬世也明白慈不掌兵,军法还是要执行,只不过有了王智辩自尽一辄,陈孝意还是能留下性命的。
众将此刻都看着韦韬世,毕竟他才是镇北大元帅,执行军法至高的制裁者。
韦韬世肃声说道:“罪将,果毅都尉王智辩已正典刑,将其首级悬于辕门之上示众,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陈孝意心中宛如刀绞,再次潸然泪下。
古人以死者为大,并将作践尸体视作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帐外进来刽子手将王智辩尸首拉了出去,依令而行。
韦韬世看了看陈孝意,继续宣布:“折冲都尉陈孝意死罪可免,然则活罪难逃!杖责二百,罢其军职,贬为马曹。折冲府众将士统统赦免,暂候发落。”
陈孝意含泪叩拜谢道:“谢大帅!”
马曹,就是镇北元帅府骑曹参军麾下养马的马夫。
陈孝意被行刑的军卒拖了出去,本来二百军棍打下来,绝对是要死人的。
好在陈孝意平日里在军中人缘不错,这军棍能轻则轻。
更何况,谁敢打死他?这可是大元帅看中之人。
可就算如此,也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周围都是折冲府的将士们,一个个痛哭流涕。
打完之后,陈孝意整个人都休克了,早在一旁的骑曹参军张骞带着另个骑曹史赶紧撘过来,架着走了。
韦韬世散了帐,就往骑曹府跑,得去看看陈孝意。
远远望去只见骑曹府前一群人,喧闹吵嚷着。
韦韬世一看,原来是折冲府的将士们要进去看望陈孝意。
韦韬世朝身旁的武元庆、武元爽微微颔首。
武家兄弟心领神会,便齐声道:“镇北大元帅到!”
果然,喧闹顿时停止,折冲卫们纷纷拜剑:“见过大帅!”
韦韬世甩袖说道:“免。”
骑曹参军张骞亦是出府拜见:“末将见过大帅!”
韦韬世点点头,说道:“小千,让他们进去吧。”
骑曹府的门卫这才放行,带着折冲卫们去看陈孝意。
韦韬世这才开口问道:“尔等说说,这陈孝意其人如何呐?”
武元庆答道:“回师尊,此人在河东道素有贤名。师尊今日赦免其死罪,大唐便少了一个不善战的将军,多了一个清廉的好官。”
韦韬世点点头说道:“嗯,元爽所言不错。元庆以为如何?”
武元爽却说道:“师尊常言慈不掌兵,今日未明军法,三军将士心中难免不忿。”
韦韬世见这武元爽区区孩童,说此话时,面上竟带着戾气!这让他颇为不喜,但话说回来,这武元爽所言也不无道理。
毕竟,军令状到最后还是没能兑现,说好的军令如山呢?
韦韬世笑道:“嗯,你二人所言皆有道理,罢了,咱们去看看这个陈孝意。”
陈孝意见韦韬世亲自前来探望,无比激动,顿时从床榻之上滚落在地。
哭诉道:“卑职何德何能,竟然叫大帅纡尊降贵前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