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栩一怔。
原谅?
对上女孩那双澄澈中透着坚韧的明眸,他的眼里却附上一层黯色。
原谅要比憎恨,更令他感到无地自容。
他的心没来由狠狠疼了一下。
绝望之中,好像看见了一点点微渺的希冀,就如荒芜沙漠中长出的绿芽,让孤行在沙洲上饥渴已久的旅人欣喜若狂,又患得患失。
她其实真的很心软,也很善良。
所以率真的她,才会在前世被良善所误。
一个人面善心也善不可悲,可悲的是面冷心善。
因为她的善心不会被理解,甚至还可能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霍栩知道,拥有读心术的自己,但凡略施计谋,就能轻易撬动女孩的心门,比如卖惨苦肉计。
能听见她心声的自己,想要在她的心里种下心锚,牢牢拿捏住她,太容易了。
也许假以时日,让她重新爱上自己也不是难事。
可是……
算计来的爱情,是会被诅咒的。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再出现任何不纯粹的较量。
因为,一旦读心术消失,他就又会跌回泥潭,滋生出更可怕的偏执和心魔来。
他不想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但同时,他更不希望自己本就肮脏不堪的双手,沾上更多的罪恶。
他想干干净净的。
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她。
“谢谢。”
霍栩盯着女孩看了良久,在想清楚了一切之后,却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虞软软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目光,“谢……谢我什么?”
【这人怎么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
霍栩薄唇勾起清浅的弧,“谢谢你不计前嫌,软软,你知道么?其实在面粉厂,从来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
“啊?”虞软软闻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始回忆那天的细节。
可事情的始末,前因后果,她全都仔细回忆了一遍。
不管是,霍栩只身来救被绑了炸弹的她,还是爆炸后替她挡住砸下来的木桩。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单方面解救了陷入危难中的自己。
她全程分明表现得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甚至一度生出过,不如真和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她救他啥了?
傻丫头。
听着女孩心里的碎碎念,霍栩眼里扬起无奈的笑。
那天在面粉厂,他只是替她挡住了砸下来的木桩,可她却是真正救赎了他,让他重获新生。
他现在的内心已经很平和,没有那么多戾气。
即使得知灵云寺车祸的背后主导者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所为,他的心里依旧没有过多波澜。
所以,是她救了他。
让他真正从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他想认真地活一次。
就在这时,管家见霍栩症状好转,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少爷,詹德教授刚才发来了视频电话。”
霍栩的面容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闻言,他支起胳膊。
见他想起身,虞软软立刻上去搀扶。
霍栩很重,亲密的肢体接触,让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给导师回电话。”
“是。”
管家拿来了平板,将视频电话回拨过去。
不一会儿,詹德教授的身影出现在视频中。
“霍,你还好吧?”导师关切询问,“我已经听你的管家转述了你的状况,刚刚那种情况,出现过几次了?”
霍栩神色略微迟疑,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虞软软。
感觉到男人的犹豫,女孩心里咯噔一顿。
果然,霍栩抿了抿薄唇,吐字清冷,“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病因不详。”
尽管他刻意补充说明,病因不详,但虞软软还是下意识觉得,他刚才发病,是因为自己。
她急忙用英文询问视频里的詹德导师,“您好,请问您是霍栩即将在国外的主刀医生吗?”
詹德似乎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女孩。
他和霍已经有好几年没联系了,想不到昔日最优秀孤僻性格古怪的学生,竟然也有坠入爱河的一天。
当初他觉得霍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是注定要为医学事业献身的。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天才少年,最终却选择了弃医从商。
“你好,我可爱的小姐,我正是你口中所说的主治医生。”詹德有些揶揄地打招呼,“你有什么疑问吗?”
“这次的开颅手术风险大不大?手术后,多久能恢复?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虞软软也不客气,直白地询问。
詹德笑着说,“任何一场手术都会出现风险,术后恢复及后遗症等问题,但是术前患者的身体状况,心情,以及术后的疗愈都会影响这些问题的大小。”
“你是我认识霍以来,他带我见的第一个女生,想必,你对霍来说,一定很重要。因此术前术后,如果你能出一份力,一定能大大降低你所担心的这些风险。”
虞软软:“……”
【我擦!这老外套路挺深啊!我就随便问问,怎么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不过,他这么说,侧面证明霍栩这次手术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那我就放心了。】
女孩真是表里如一的嘴硬心软。
听着她内心的吐槽声,霍栩却心里一暖。
她关心他,不是做给他看,是情不自禁,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詹德,差不多可以了。”霍栩出声叫了导师的名字,以此提醒对方,开玩笑要有分寸。
詹德导师像个老顽童一样,发出爽朗的笑声:“有人已经开始难为情了,哈哈。”
不知为何,看着詹德和霍栩之间微妙的氛围,虞软软居然莫名觉得有点脸热,耳根子也开始莫名发烫。
这种窘迫的心理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霍栩就好似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和詹德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视频电话。
从头到尾目睹了过程的管家这时候灵机一动,“虞小姐,床给您铺好了,房间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您当初离开之前的标准,一直没有变,您今天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虞软软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霍栩的表情,“那……你这儿需要我的照顾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究竟需不需要我术前陪护?
她想让霍栩身体康健,心情愉悦地去迎接手术,可又怕自己的存在只会恶化他的病情。
虞软软能感觉到,自己来蔷院,霍栩是开心的。
但她猜不透他的情绪里,开心的成分占几成?
她能留下吗?
霍栩需要她吗?
她留下来起到的效果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只要你在身边,我就很高兴。”
冷不丁,一道低低的声音打断她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