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灰暗,松木和苔藓的味道和着一丝寒意,飘荡在风中。黑土地上升起苍白的迷雾,骑手们在碎石和乱木中费力地穿行,直下河谷,朝如珍珠般散落的温暖火堆奔去。火堆很多,多得让凡妮莎无法计算,数百数千的篝火组成一条摇曳的光带,伴随着冰冻的白色河水,看起来就成了两条颜色迥异的河。
这里好冷。凡妮莎想。
在这漫无边际的荒岛,她开始怀念自己的家,绝冬城。夏日的花朵正在那边到处盛开,果树丛和喷泉,阴凉的庭院,大理石柱廊。城堡里聘请了很多歌手,他们唱得可好听了,除此之外,世界各地的笛手、提琴家和竖琴手云集于王宫之外,奏响盛夏之国最动听的乐章。
而眼前的世界里,流动着的只有一团团苍白迷雾,充耳的只有火焰吡啵的暴裂和人们的长长叹息。
“我们到了。”终于,穆顿公爵在公主耳边低语。
“这就是哈肯岛的全部?”凡妮莎难以致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传说中的繁华都市呢?美丽的哈肯双性人呢?香溢整个欧洛普斯的哈肯朗度酒呢?”
“全都交还给了上帝。”公爵平静地回答,“现在,这里是魔鬼统领的地狱。”
“说得没错,小子。”离得最近的一座肮脏的帐篷里走出几个人,为首一人的穿着装备稍微好些,其余众人则衣衫褴褛,“所以要想打这儿过去,你得先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如果没有,”他那只完整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凡妮莎,“就把你的妞儿献给我们乐一乐吧。”他身后的随从附和着笑起来,手中的武器纷纷亮了出来。
公主打量着他们手中拿的干草叉和钉头锤,“就凭你们几个?”她无聊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卷,斜眼对公爵说道,“我们还要过多少道这样的关卡,难道你要圣光来对付他们吗?”
穆顿从马上跳下来,手中的淬魔银斧闪着寒光。
“干掉他!”有人喊,“他只有一个人!”
“来啊!”公爵咆哮着回应。“有种就来杀我。”
帐篷里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寒铁在手,但眼神慌张,凡妮莎品尝得到他们浓烈的恐惧。矮人公爵左冲右突,砍下第一个人的手臂,劈穿第二个人的肩膀,第三个人将斧子劈进穆顿松软的松木盾里,而他反手将盾牌砸到那笨蛋的脸上,将其撞翻,然后趁其试图站起来时猛下杀招。他正奋力将斧子从死人肋骨间拔出,一支长矛戳进他肩胛骨之间,感觉像被人拍了一下后背。
凡妮莎惊呼出声,穆顿回身砍向长矛兵的脑袋,钢铁劈开头盔、头发和颅骨,手上一阵酥麻。那人略微摇晃了片刻,等公爵抽回斧子,尸体便四仰八叉跌倒在泥地上,看上去更像是醉酒,而不是死了。
“干得好!”一个粗嘎高亢的声音赞美道。
众人的目光同时凝滞,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
那声音!凡妮莎心中猛地一震,认命地闭上眼睛,该来的总是会来——“索兰达。”
果然,盛夏之国的大公主鼓着掌从人群中走出来。“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妹妹。”
这回,轮到矮人公爵惊讶了,“你们,你们是亲姐妹?!”
“我曾怀疑过克里昂,但没想到会是你。”凡妮莎没有理会穆顿,他提供的线索中接头人一直是蒙面男子,因此在最初,自己的怀疑对象也一直放在泰伦斯和克里昂两人身上。“看来你在烈炎之国的这段日子里学乖了。”
“哼,那都是拜你所赐!”索兰达恶狠狠地瞪着妹妹。她再也不必装成混入血兰卫的女斗士,脸上早又恢复了傲岸狠辣的表情,她身上多了伤痕,但筋肉更加矫健,露出护甲的皮肤有如太阳底下的岩石,在哈肯岛,每个人的装备都来自被自己杀死的对手。装备越精良,就代表着武力地位越高。索兰达向以勇武著称,她的战甲也格外惹人侧目。釉彩铁甲、镀金圆头的砂骑弯刀、古纳斯克匕首、斑纹虎皮、翡翠狮身蝎尾兽头盔、还有一张镶着黑曜石的鹿筋铁胎弓。
凡妮莎认得那张弓。她的瞳孔像遇到了正午的阳光一样猛地收缩,但脸上仍不动声色,“我真不明白,你大费周章地把我骗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知道,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的边缘。如果你想夺回王位,拜托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你有作女王的能力;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命,”凡妮莎苦笑一声,看了看身边的穆顿,“直接下命令就行。”反正我还会回来,公主想。
“事情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傻瓜。”索兰达对穆顿扬了扬下巴,“把她带进我的大帐。”
“等一等,”穆顿叫停,“我要见我的母亲。”
“你确定这是个好时机?如果我没猜错,”凡妮莎摇头道,“你的母亲现在正在烈炎之国的地牢里接受熔岩的炙烤。”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索兰达瞪了妹妹一眼,有人上前把他们拽进一座白色的帐篷,它在其他帐篷里格外显眼,尖顶上立着五彩精灵之羽,羽根处插着三颗剪去下颚的人头骨,看个头儿大小,那应该属于此前帐篷的主人,而上面残存的碎肉则表示索兰达取下它们的时间并不久远。
大帐里足能容下二十个人,残羹剩酒到处都是,一个矮子站在门口,于火盆上烧烤某种动物的肉,他用木钳子翻动烤得卷曲起来的大块大块的肉,调料辛辣的气味熏得公爵的眼睛渗出泪水。
“说,我的母亲在哪儿?”穆顿抽出腰间佩剑,指着帐中唯一的威胁,索兰达。
“如她所说,在烈炎之国。”索兰达在自己那铺满兽皮的椅子上坐下来,丝毫不以穆顿的威胁为意,反而对凡妮莎精确的判断感兴趣,“你是怎么看穿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