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前往泰国,是魏朝阳的临时决定。
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刚刚才连画了好几张作为标的物的素描画,一一用球状闪电宏化了,安排小白分头送出去。
然后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来电者是韦兴国的遗嘱律师,跟魏朝阳讨论遗嘱执行的问题。
按照韦兴国的遗嘱要求,必须得在曼谷进行宣读。
这不是韦兴国使什么小手段,而是确实有现实需要——他在海外的一部分资产的实际管理者身份有些问题,一旦入境会被重点监视,带来不必要的损失,比如他所说的那些武装卫队,从十年前起,就为了顺应形势发展需要,陆续转型成了军事承包公司,也就是所谓的雇佣兵,在东南亚各种热点冲突地区都有他们活跃的身影。
所以,在曼谷宣读遗嘱,其实是韦兴国为魏朝阳考虑。
这位遗嘱执行律师姓刀,叫刀瑞杰,在泰国有合伙人律所,人脉关系极广,自称客户里不乏泰国的将军贵族,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按他的意思,宣读遗嘱这事虽然没有具体时限要求,但从来都是越快越好,拖的时间越久,越容易夜长梦多。
尤其是韦兴国这些资产情况又比较复杂,比如说有一个大型的橡胶种植园虽然注册在马来,但实际上位于马来与印尼的交界三不管地带,势力范围不仅仅是自家的种植园,而是包括了周边数十里范围的村落,俨然就是个小型的割据军阀,控制的港口,是马来和印尼两国最大的走私品中转港。
这种情况下,只靠个遗嘱,想要顺利继承韦兴国的全部产业,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宣读那遗嘱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按刀瑞杰的想法,十年能全部消化掉,那就是老天保佑了。
魏朝阳听完刀瑞杰说的这些,就问他跟韦兴国是什么关系。
普通的遗嘱律师哪可能知道这么多内部消息。
刀瑞杰没有在电话里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上门。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一身精英的气派,见到魏朝阳,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后,便给他提供了一段韦兴国录制的视频。
在这视频里,韦兴国详细地介绍了自家在东南亚地区的势力分布情况。
魏朝阳原本以为他的势力就是橡胶种植园和武装护卫,结果听韦兴国这么一细说,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这老和尚年轻时就是一代豪杰,花了七十多年时间布局出来的势力哪可能如此简单。
他实际上是以橡胶产业园为基础,搭建起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复合企业集团,在东亚各国都有合资的企业工厂,甚至是东瀛这样的发达国家,也设有经营橡胶密封件等产品的公司。
这个复合集团与各地的权贵豪门建立起了复杂的利益关系网络,比如集团在曼谷地区的橡胶产业园区,就有王室成员、当权将军、大型佛寺等等本土势力参股,股权结构牵扯势力之复杂,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而这个复合集团在正常产业的另一面,则是规模庞大的军事承包公司,一线雇佣兵数量接近万人,虽然零散分布在各国,但随时可以集中调动,曾多次参与东南亚各国的内部动乱、边境冲突甚至是政权更迭。
魏朝阳都听麻了。
他感觉自己接手的不是个公司,而是个隐形的国家。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这老和尚身居文慧寺,一心报仇雪恨,却在东南亚培育出这么个怪胎般的庞大势力,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怪不得,韦兴国说要是交给自家儿子等于是害他呢。
这样的势力领导权交割,从来就不会顺风顺水,不打个头破血流,死他几个继承人,都不带消停的。
韦兴国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控制这样一个涉及多国的庞大势力。
他建立了一个名为罗汉座的理事会,设有十八个理事,分别以十八罗汉为名。
而刀瑞杰就是专门为这个理事会服务的律师团成员之一,也属于集团的核心人物。
而且,他还有另一重身份。
他的父亲是十八理事之一,韦兴国的养子刀有君。
刀有君不仅是在马来拥有拿督头衔的棕榈油豪商,还是那处位于马来印尼三不管地带的冠以橡胶种植园名头的军阀势力的直接掌控者。
当然了,他这个身份在十八理事中也并不是特别突出。
十八个理事中,十二个是当年死于长街血战的帮友后代,除了刀有君外,还有六个被韦兴国收为养子,另有六个出身家庭也跟长街血战有着密切的关系。
很显然,东南亚这番事业,这是韦兴国给当年天武堂战死的帮众后人搞的出路。
但魏朝阳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这个出路安排在东南亚,而不是国内。
以他的能力,在国内就算武力方面会稍逊,但财富权势方面绝对只高不低。
韦兴国不仅把自家在东南亚的势力构成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还贴心地附上了十八理事的照片和介绍,方便魏朝阳掌握具体信息。
最后韦兴国还隔着屏幕对魏朝阳说:“魏兄弟,我知道这一摊子是个大坑,但也只有你这样的人物才能接得下来,不至于导致出现太大的动荡。当然了,你要是觉得不妥,不想接也没问题,等宣读完遗嘱后,现场推出去也就是了。”
魏朝阳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
推出去,说得轻巧。
这一摊只要粘手上,还想轻松推出去?光是他在遗嘱里拿到的这个继承人的名义,就价愈万金,他不往外推,还能消停几天,要是直接往外推,那估计麻烦来得更快。
要不说这天底下的事情就不能弄巧,他要不是贪图韦兴国这现成的势力,可以帮他缩短掌控东南亚运灵界局面的时间,也不会掉到老和尚这最后的算计里面。
只听他那介绍,十八个罗汉理事个个都不是善茬儿,而且没有谁能特别出挑,所以他才选不出个合适的继承人。
只是这撞见魏朝阳,就把这坑扔给他的操作,也未免太过草率了。
等看完视频,刀瑞杰就对魏朝阳道:“大师之前曾经开过一次视频会,简单说了一下立魏先生你做继承人的事情,但没说具体原因,大家都比较有想法。原本大家以为大师会在十八理事里选择一个做继承人……”
妈蛋,老和尚坑我!
魏朝阳忍不住想对韦兴国的尸体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来宣泄恼火。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魏朝阳打断了刀瑞杰的话,“既然越快越好,那就四天后,我要给韦大哥守灵三天,三天后我就去曼谷,休息一晚,第二天直接开会,早点宣读完早点结束。”
刀瑞杰愕然,试探着劝道:“会不会是太快了,怎么也得给分散在各地的理事和集团的其他重要成员一点时间,而且大家还准备在曼谷设个灵堂,供各方来宾悼念……”
魏朝阳没好气地道:“刀律师,刚是你说越快越好,夜长梦多,可我说了时间,你又说太快了,这快也是你,慢也是你,要不然你决定赶时间地点宣读内容,我过去负责出个人头露个脸?”
刀瑞杰被魏朝阳这么一怼,脸色就是一滞,但旋即笑道:“魏先生,当然是你说了算,我这就按你的安排通知大家到场。”
魏朝阳点了点头,又道:“对了,飞机票帮我一起订了,我一个穷学生,去泰国的机票太贵了,等我继承了韦大哥的产业,再给你报销。”
刀瑞杰很职业地道:“没有问题,那我就去准备了。魏先生,你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魏朝阳歪头想了一会儿,道:“以前还没去过泰国呢,我可以带个女伴一起去吗?”
“没问题,我多订一张机票。”
刀瑞杰微笑着看着魏朝阳,在确定他没有其他要求之后,便自告退离开。
从僧舍出来,门外有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等着,看到他出来,一左一右护着他往外走,直走出文慧寺,上了车,其中一人才问:“三哥,怎么样,这魏朝阳是个人物不?”
刀瑞杰笑道:“挺有精神的年轻人,也很有行动力,决定五天后就去曼谷公开宣读遗嘱,还要带个女伴一起去。”
“然后呢?他没看老爷子留下的视频吗?没什么想法?”
“看了,不过也就是看了,大概不明白老爷子录这段视频的意思,没有任何想法,他甚至都没想过提前跟父亲通话交流,一门心思就想着去继承老爷子留下的家产。”
“真想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会选这么个学生继承他的事业,太普通了,就最近打拳赛出了把风头,他哪来的能力掌控这么大的局面?那些叔伯哪可能会服他!他该不会是老爷子的私生子吧……”
“住嘴!”一直挂着微笑的刀瑞杰突然板起脸来,厉声训斥道,“老五,说什么胡话呢,老爷子也是你能随口编排的?让父亲听到了,信不信他能直接打死你!”
韦兴国在十八理事心中,那是一等一尊敬的人,听不得任何对他不敬的话。
老和尚当了七十年的和尚,要是有这么年轻的私生子,那成什么事了,十八理事哪个也不会容忍有这种传言。
“我又不会在父亲和叔伯们那里说这话,这不是咱们兄弟随便说说嘛。”说错了话的男人不耐烦地嘟囔道,“就算他对咱们家有恩,也用不着这样当神仙供着吧,就凭他这回选继承人这事也能看出来,这人肯定老糊涂了。要我说,这事儿就不能由着老爷子的性子来安排,不如把遗嘱改了吧。这对魏朝阳也好,给他少分点钱,让他财富自由也就是了,真让他接这一摊子,怕是活不到年底。”
刀瑞兴瞪眼道:“你想什么呢,这遗嘱是三方备份,改得了我们手头这一份,你还能改得了另外两份?宣读之前,要三方核对,确认无误才行。再说了,这事让父亲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允许!心里不服是不服,但既然是老爷子的遗嘱,那就必须得接受!不过,接受之后,那就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了。这么大的势力,可不是凭一纸遗嘱就能接下来的,他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
“费那个劲儿干什么。”另一个男人道,“要是我啊,就直接绑了他,好好侍候他几天,然后就让他签个转让声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仔,怕是见血就要吓死了,还不好拿捏?”
“你当其他叔伯都是傻的吗?”刀瑞兴训斥道,“别想那些没用的,按父亲的吩咐做,当务之急是保证老爷子的后事风光,刚放出风,各国贵要豪门就已经都表示要来拜祭了,这不仅是老爷子的脸面,也是我们罗汉座的脸面!”
……
“韦大哥,你这人不地道啊,摆明了是想让我做个过渡,保证你身后事风光,至于其他的,你其实根本没想过吧。”
魏朝阳打走了刀瑞兴,就对坐在榻上的韦兴国遗蜕报怨。
小白忍不住道:“他跟你非亲非故,就一个结拜兄弟,凭啥给你留下这么大一笔遗产?要是好拿的话,给他自己儿子不好吗?反正他四大皆空,给谁都一样。”
“哎,小白前辈,你这个槽吐得好,有那么点意思了。要不说,还得跟我这样的年轻人在一起,才能摆脱老年人最爱的沉年过时老梗的影响。”
魏朝阳拍了拍小白的后脖子,又有些怀疑地道:“你说我既然带的都是好运了,不应该一路顺畅,各种走运走大运才对吗?怎么会被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找上来?”
小白不自在地晃了晃头,忍不住抱怨道:“我是储运兽,不是宠物,你要不拿这种给宠物捋毛的法子拍我,再怎么说我也活了三千多岁,至少保持点尊重吧。”
魏朝阳抬手在它背上按了几下,标准的储运兽按摩手法,舒服得小白眼睛都眯起来,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可它一哼哼,魏朝阳就抬手不按了,“你说得对,三千多岁的前辈,我得尊重才行,以后不能这么按了!不够尊重啊。”
小白立马道:“什么尊重不尊重的,我是你的储运兽嘛,你拿对待储运兽的态度来对付我就可以了,继续,大力点,不要停!咳,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带了好运,就要做好被事情找上门的准备。要是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能体现出好运的作用来?所谓命运啊,就是事情找人,而不是人找事情!只有不停的被事情找上来,运才能发挥作用,好运如此,噩运也如此!”
魏朝阳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听小白这么一说,不由心里一动,道:“按你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说,这运其实就是招事儿的根源,要是不带,可不就什么滥事都没有了?天天太平?”
小白没好气地道:“说得好像你不带运就不会遇到事情一样。最多就是烂运在宫,琐碎缠身罢了。其实想想,那种没头没脑又没完没了的琐碎事,其实更可怕。可偏偏普通人的人生就是由这样的琐碎事组成的,不停地被这些琐碎磋磨着,没了脾气,没了怨景,只剩下日复一日为了活着而活着,直到生命的最后阶段,甚至宁可忍受这些琐碎也舍不得去死,这就是人生啊……”
魏朝阳哈哈一笑,又拍了拍小白的脑袋,“行啦,小白前辈,做为一只鸟,搞什么鸡汤思辨太可笑啦。赶紧去送标的物吧,等回来我给你搞个全套的按摩侍候。”
小白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带着那几个标的物急急飞走。
魏朝阳把这事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便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打的自然就是颜若凝。
颜若凝听完之后,就问:“你又想钓鱼?”
魏朝阳嘻嘻笑道:“哪有,这不是赶上有这事儿了嘛,而且过后还要去曼谷跟大公子斗法,先借着这个由子去踩踩点也好。这海城的鱼都钓光了,哪还有鱼可钓。”
颜若凝“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打算带谁去泰国?”
要是换了正常情侣,自然第一时间只会想到自己,但这两人都不正常啊,所谓心有灵犀那是毫不夸张,凡事只要启个头,就能猜到对方的打算。
“明老师!”
“还说你不想钓鱼?”
“捎带手嘛,能钓上来更好,钓不上来也所无谓,顺便展示一下我跟明见章的密切关系。”
跟颜若凝不用说太多,几句话意思就清楚了。
第二个电话就是打给明见章的了。
他向明见章通报了自己要去一趟曼谷的消息。
明见章还以为魏朝阳要去曼谷参与泰王运灵的事情,赶紧告诉他想参与这件事情,得以团体名义向所在地委员会提出申请,由所在地委员会做资格审核后报洲区级委员会批准再报总会备案才行。
不过从目前泰王宫内传来的消息来看,泰王很可能会在这个月内去世,总会方面因此提前停止了申请审批,就算魏朝阳想去参与,也得给他点时间来操作这个资格。
当然了,如果魏朝阳一意想去,明见章也拦不住他,但既然大家现在是合作伙伴,魏朝阳就得考虑明见章的立场,遵守委员会各种规章,至少不能太明目张胆的破坏,那样的话对明见章的负面影响太大。
魏朝阳讲清楚情况,安了明见章的心后,这才提出要带明心桐一起走这一趟。
明见章比不得颜若凝,在微微错愕之后,就问魏朝阳这么做有什么意图。
魏朝阳说:“我这一动不知道多少人会在暗中盯着,带着明老师,一是借她吉星高照的运势,二是表明我们之间的密切关系,让所有人都明白是谁给他们带去了储运盒子的利益。曼谷委员会与我们同属亚洲区,离得这么近,居然一直没有派人来谈储运盒子的代理业务,分明是为了支持素格力才不肯搞。努猜家为了支持素格力,宁可放弃这么大的利益,但我不相信曼谷委员会下面的工作人员也心甘情愿地放弃。”
努猜家号称泰国第一运灵师世家,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对曼谷地区委员会的影响力极为强大,从某种程度来说,相当于控制了曼谷委员会。
本次最高常务委员换届中热门人选之一素格力就是出身努猜家族。
所以曼谷委员会乃至受此影响的诸多东南亚地区级委员会都将是素格力的铁票仓,为了确保不出现意外,在换届选举完成之前,努猜家族都不会允许在自家控制的范围内为明见章宣扬名声,哪怕因此受到底层工作人员的怨恨也再所不惜,反正这些底层的怨恨也翻不了天。
明见章想利用储运盒这件事情扩大影响,收买底层工作人员的人心,当务之急就必须是打破在东南亚地区的僵化局面。如果连身边的各地区级委员会都搞不定,还谈什么将这种合作代理模式迅速推广至全球各地委员会?
而做为撬动世家对委员会底层工作人员投票控制的杠杆,这种合作代理模式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推广开,让所有人都享受到此项合作带来的收益,才能够支持明见章开展下一步计划。
魏朝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确定自己必然要往曼谷跑这一趟的时候,就在心里转动起趁机推广储运盒子代理的心思。
但这件事情,在委员会层面,情份只能也必须归于明见章,魏朝阳带着明心桐这个跟明见章一起叛出明家的人物前往曼谷,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准确的说,明心桐此行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当花瓶,向所有人证明魏朝阳之所以愿意在泰国推广这套体系,是卖的明见章的面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把事情讲明白了,明见章大为感动,对魏朝阳道:“魏顾问,你的支持,我绝对不会忘记!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我但凡犹豫一下,都不是个人。”
魏朝阳道:“明部长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做为一个合作伙伴应该替你分忧解决的义务,你在海城尽快搞好特别管理区,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客套虽然都是废话,便有必要的时候哪怕明知道浪费时间也必须得说。
现在就是必须得客套的时候。
废话说完,魏朝阳挂了明见章的电话,思忖片刻,这才给第三个人打出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