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程。
莉莉安咀嚼着那几个字，眸子上倒映着刹那交错的浅白与晦暗，而它们最终沉入水中，再不起一点波澜。
她抬手尝试去触碰到那面半透明的屏幕。
冰凉的触感由指尖向心底，同时按下了“确认”。
眼前一片昏蒙，仿佛太阳升起前的一刹那。
无边的寂静里，一点声音愈发地清晰起来。
星火点燃空气，一点点绽开轻微的噼啪声，而后放大。
视线一跳，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大厅穹顶大厅之内。
不远处，被损毁的黑法术工程上方升起熊熊燃烧的烈焰。
不久前，她就来过这里。
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半中太阳穴旁的抽痛让她忍不住嘶了口气。
这个身体……
莉莉安看向不远处法术工程的金属表面，看到了路德·海德的脸。
五官与在帝都时相差不大，可整个人的神色疲惫了不少，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有交错的伤，太阳穴旁蜿蜒着一道鲜红格外显眼。
她默默撑着一旁的栏杆站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落在地上的长剑。
剑柄上有熟悉的曲折花纹，是那把“莉莉安”。
莉莉安吸了口气，下意识想使用法术拾起它，但这身体召唤不了任何元素，一时让她顿住。
那么……魔雷呢？
莉莉安俯身拾起剑，捏着剑身，心念一动间，细蛇似的雷光凭空而落，一瞬劈碎了眼前的石雕。
……好像有点刺激。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一阵一阵的，盖过火焰燃烧的声响，传至耳边。
她渐渐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路德·海德发现了核心区的秘密，当即将黑法术工程破坏，触发了警报。
看样子……还破坏得相当凶。
“路德。”她正要走，耳边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她一愣，再三确认后：“……马戎？”
“……雅利安在上，谢天谢地。”那边沉默了两秒，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直接死在爆炸里头了。”
“怎么回事……”莉莉安咬了咬牙。
不是想问爆炸，而是想知道马戎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耳边。
也是这会儿，一只精细的小东西落在眼前，晃了晃，她眯着眼睛看去，发现是一只金属蝴蝶。
其中，就响起了马戎的声音：“迪温欺骗了我们。”
莉莉安怔住。
“那女人真可怕，那份与你失忆前的协约果然是伪造的，”马戎继续说。
协约？
莉莉安抿了抿唇。
她怔住，完全是因为马戎这传递声音的小玩意，而不是迪温到底做了什么。
……迪温的所为并不在意料中的状况之外。
路德·海德因为传承而失忆，误打误撞进了牛头海湾后组建了黎明与剑。
他率领成员乘胜追击，而迪温很可能发现了他失忆，歪曲了他的过去，将他领到了薇薇安尔塞。
“我……”
“所以我和你说凯特女人没一个省心的，我都宁愿你之前娶雷特家的那个幼稚鬼。这事要这么传出去，路德·海德一世英名就玩完了，哈哈哈。”
莉莉安：“……”
“现在说说这些的时候吗。”这身体里的疲倦感在影响她，让她无心接茬，只能揉了揉眉心，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现在是该怎么逃出去……
“我在想办法帮你找一条合适的路……她们在集结人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马戎会意，稍微正经了起来。
莉莉安沉默了半晌。
她是莉莉安的时候逃过了希尔娅内的追杀场面，然而，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马戎这时候顺带提醒道，“魔剑的力量悠着点用，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
她回忆着脑海里的地图，抬步往外走，随口答道：“总比没命好？”
“那是魔神的力量——你以为向神借取力量不需要付出代价吗？！”马戎登时暴跳如雷，“可能你没借这力量走出去，就可以去蒂亚见尤佳德了！”
莉莉安嘶了声。
“帝都里的内应会来接应你……我不太建议你按照之前的决定先去一趟最高层。”安静了片刻，马戎又道。
莉莉安不明所以，下意识问：“最高层？”
刚问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发僵。
“那孩子是无辜的，留在这里保不准会被害成什么样，但你得考虑自己的情况。”马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道，“如果做不到就立即撤退，我们以后还能找到机会带她走……你必须要活下去，否则不仅是我们会失去主心骨，魔剑的力量也会传承到她身上。”
路德他……这个情况下还要回去带她走？
莉莉安心绪复杂，径直走出有黑法术工程的大厅，看向核心层内满目的法术工程时还有些缓不过来。
“威格就在这附近，他会接应你。”马戎又抛下一句话，“动身吧。”
莉莉安刚想说些什么，视线内便有法师大步走来。
“受死吧！路德·海德！”
莉莉安眯了眯眼睛，矮身窜进法术工程背后。
这身体对她而言有些笨重，可力量和速度却与自己的分毫不差，在核心层内急窜着也不见慢，很快扑到了那名法师附近。
至于要这么对付法师……她也比其他人明白。
锁喉，手刀披在后颈上击倒，前后不过数秒。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马戎的蝴蝶跟了过来，那蝴蝶身上估计还带着个摄像头，这会儿便响起他心有余悸的声音。
“怎么。”
“你今天不太怜香惜玉啊。”
莉莉安：“……”
……这真的不是她的本意。
没理会马戎，莉莉安出了核心层，进了走道。
这里到王室层还有些时间，一路上只会有更多的法师。
如她所料，刚踏上走道，远处就有几个法师冲了过来。
“控制好你自己，别老用魔雷。”
马戎还在耳边逼逼，莉莉安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法术工程，弯身将魔剑投了出去。
对面的可能没想到她会丢掉保命的东西，但下一秒，法术工程破裂的声音响起，整条走道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莉莉安抓住黑暗带来的时机逼近，俯身一把抓住魔剑，冲入人群。
放倒的放倒，只剩最后一个人时，她已经回过神，抬手就是扑面的烈焰——
莉莉安往后退了两步。
视线一锁，她正要抓住空档，那法师却往前倒了下来。
她一愣，抬头看到了一张也不算陌生的脸。
“路德。”威格看着他，下巴一抬，“走这边。”
莉莉安点了点头，心情有点儿微妙。
威格作为间谍的身份是她一开始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在路德此事后，他还能继续潜伏在薇薇安尔塞。
“你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两人一同在走道上前进，眼看没什么敌人，威格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莉莉安沉默了两秒，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作答。
说全都想起来了好像不太对，可也并非一无所知。
“当然是都想起来了……这些人可真狠啊，一直在用黑法术工程做那种事情。”马戎先一步感慨，替他回答。
“马戎。”威格视线在那只蝴蝶上轻轻一点，“你现在在哪。”
“城外调度。”马戎啧了声，“这城门可真难破……好在希尔娅现在瘫痪了，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这个情况，其实与她离开的那时是相似的。
“还有多长时间。”威格问。
“最多两个小时，她们修复希尔娅的速度很快。”
莉莉安的脚步一顿。
两人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为什么会……那么快。”
“法师塔是她们城市的支柱，整套设施当然是极为完善的。”马戎不以为然，“我怕她们一早就准备好了要防备你，这会儿早有计划……”
可是——
莉莉安想说，在二十多年后，希尔娅的黑法术工程再次被摧毁时，她们的修复速度和反应根本就……
“没时间了。”威格催促了她一句。
……确实没时间想这些了。
莉莉安皱了皱眉，集中注意力，脚步骤然加快。
威格是个很优秀的法师，有他在，莉莉安几乎没有使用魔雷的机会，加之他对薇薇安尔塞的调动熟悉，很快接近了最高层。
踏上最后的一段楼梯，又是一道莉莉安熟悉的身影。
只可惜，这一次是敌人。
海莱丝神色冷淡，手心里火光流窜：“到此为止了……男人果然不可信啊。”
威压扑面，莉莉安看向她的神情也凝重了不少。
她到底是见过海莱丝带人掀翻雷特伯爵那行人的。
“凯特人给了你一个安定的生活，你也获得了女王的爱，可不知感恩的本性真是让人作呕。”海莱丝往下走了一步，烈焰顺着手心往上窜，“而今还要威胁陛下么？”
莉莉安：“……”
我知道个屁。
莉莉安的沉默让她怒火中烧：“开口啊，路德·海德！你不是很会花言巧语吗！”
“有什么好说的。”莉莉安被逼着，回答时却也平静，捏着的那把剑上电光闪烁，“我记起了一切。我和迪温当初也没有协议——我不知道女王的居心如何，可要说人的本性，凯特人的本性也很让我作呕。”
海莱丝眯起眼睛，抬手的一瞬让烈焰猛扑。
魔剑在莉莉安的抬手中支在其中，挡住了那道汹涌的火流。
对这类事情，她忍得已经够久了。
魔雷的光芒势不可挡，将火焰一寸寸截断。
碎裂，爆炸，势不可挡。
这也是莉莉安第一次魔雷的特性……可怖的破坏性。
海莱丝节节败退，恼羞成怒时，身后闯入一阵隆隆声——
滔天的水流向身后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