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镇的一座院子。
入夏的阳光灿烂，灿金大片贴在盛放的花与木房上，翻过的棕褐色土壤如刚浇过水，氛围清新，一派安宁。
金发的少女站在窗前扫过这一切，视线重新落在凭空立着的女人身上。
她刚才说……
殿下。
莉莉安抿唇，下意识往后退，然而脚刚往后轻挪，跟着又收回来。
“我可能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她又说，“您不着急的话我们先聊聊？”
“当然，”面对雷特伯爵时冷酷得仿佛大魔王的女人此刻露出一抹笑容，“我叫海莱丝，现今是墨瑟皇室护卫队的队长，您想聊聊完全可以，正好……这儿还得收尾。”
莉莉安还没说话，海莱丝瞥了一眼房间里倒着的几个人，轻声：“这个房间有些乱，谈正事不太符合您的身份，我们换个地方吧，楼下如何？我们可以先收拾一下楼下的会客厅。”
“可以。”莉莉安一副“行吧你说了算”“我他妈现在快吓死了你给我点时间缓缓”的表情，巴不得她早点走。
海莱丝笑了笑：“您稍后过来。”
说完，回过头，又镇定自若地往下走了。
这一走走得十分传奇，仿佛屋外多了个楼梯，再是那从容镇定的样子，瞬间叫莉莉安肃然起敬。
“亚修……”人一走，莉莉安扭头，求助般地看向身侧的少年，“卧槽这女人……”
亚修倚着墙休息，此刻分了神看她，正要出言安慰：“您不喜欢她的态度？”
“你没看到她一来就跟除草一样的……满脸‘你们全都是弟弟’，太酷了。”莉莉安嘴角一抽，“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亚修：“……”
还能吐槽，看来她的心情还不是特别糟。
“她们跟着波立维夫人留下的线索到了这儿，”想了想，他挑莉莉安在意的事情说，“我顺着她们留下来的踪迹查了查，但她们已经杀死了这个镇子里的占卜师。”
占卜师是她们杀的？
亚修微顿，给了理由：“那位占卜师，算是叛逃本族的凯特人。”
莉莉安琢磨了一会儿，视线往死去的波立维夫人身上一扫，又皱了皱眉。
波立维夫人临死前的话……以及占卜师与她的关系。
“我知道了……”莉莉安轻声一句，忽的又想起了些事情，“她们留下了什么线索，让你发现她们的？”
为什么她之前完全没感觉呢。
“湖泊镇婚礼上那个女孩是凯特人，”亚修说，“凯特人不喜欢其他人的国家，没有事情不会来汀恩王国……后来顺着查了查。”
莉莉安才想起这件事情，皱眉：“怎么你们都知道这个事情……金发。”
“雇佣兵对这些事情比较敏感，”亚修摇头，“分辨不同民族人的模样算是必修课。”
莉莉安想问为什么帝都的贵族似乎对此并不了解。
再说，他要知道这件事，对她的身份可就……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亚修轻描淡写：“索特人已经很久没有与凯特人打过交道了。赛提人的问题已经足够头疼了……”
言下之意，贵族们忘了这回事。
而关于她……
“金发也并非每种金发都是凯特人，有一些细微的区别。”沉默片刻，他又说。
心中疑惑暂消，她吸了口气，仰头问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么。”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亚修笑得柔和，“小姐放心。”
莉莉安点了点头，回头到床边捏起了被子的一角，忽的看到落在床边的花。
翡翠花。
为了这个图鉴，她还专程去过王宫图书馆。
本以为，她这辈子看不到这东西的实物了。
思考了一阵，她一手捡起那朵花，一手抱着被子，先是走到波立维夫人身边将人用被子盖上，又抬手将花递到亚修面前：“你的。”
“小姐拿着吧。”亚修早知她要做什么，轻摇头，“我拿着没用的。”
这东西放在黑法术师手里确实没什么用，莉莉安想了想，还是收起来了。
做完这些，她正往外走，忽的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房间。
一切似乎已经平息下来。
然而……空气里却残留着一抹令人心慌的气息。
少年浸在这股气息里，垂着头，没有表情。
“……”
她说：“亚修。”
亚修抬眸，向她递了个眼神。
“你怎么回事啊，观察别人小姑娘那么仔细啊。”她画风突变，上一秒还带着点严肃，下一秒人就懒懒地倚在门边上，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些不善。
仿佛是后知后觉，要跟他算账。
他既然说凯特人那头金发特殊，是顺着湖泊镇那个来搭讪的女孩拿到的线索……那他当初怎么就观察得那么仔细呢？
她还以为他当初真就对小姑娘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眼看着少女刻意搞事情，亚修只眨了眨眼睛，声音微哑，很轻却又自然而然：“我只喜欢您。”
莉莉安：“……”
那丁点儿醋意压根酝酿不成气候，一瞬烟消云散。
紧跟着被加速的心跳取代。
金发少女哼了声，像是对此轻蔑至极，扭头就走。
耳尖却有一抹可疑的粉。
……更像落荒而逃。
亚修倚着墙，许是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诧异地挑了挑眉。
不久，房间里响起一声轻笑，温柔又愉快。
——
——
莉莉安花了几秒调整好了情绪，飞快下楼。
楼下，披着黑袍的凯特人大多揭开了兜帽，看到她时朝她躬了躬身，又继续自己的事情。
一眼看过去都是女性。
她们没有吟唱，一抹青风就已掠过指尖，流窜着飘到房子的各个角落，没一会儿墙体上的裂痕被填补完整，砸碎在地面的花瓶被牵着带起，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又得到了修补，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吟诵法术不够生活化，多是战斗所用，破坏能力能提一提，修复却是少有，莉莉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用法术。
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才往会客厅走。
走到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莉莉安一瞧，眉梢一挑。
是那个在湖泊镇搭讪亚修的金发女孩，她此时看上去不太愉快，见到她时只轻哼了声，转身就进去了。
莉莉安：“……”
这人什么毛病。
她没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索性当没看到。
一跨进去，整个人却猝不及防地惊了。
原本朴实干净，却也简单的会客厅宽大了至少五倍，高大的立柱一路向远处延伸，顶上的吊灯光线饱满而足，一派金碧辉煌。
莉莉安觉得这不太对劲。
她们这是收拾了一下会客厅么？
她们是不是还顺手改建了一下？可就这面积……明显比整座房子还大。
眼看着她有点懵，一旁的女孩嗤笑了一声：“没见过世面。”
莉莉安：“……”
别说，这世面她还真没见过。
“殿下，我们收拾完觉得这儿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就稍微用了些法术。”海莱丝的声音传来，人也从皮沙发上站了起来。
“指不定还撞墙呢。”女孩小声腹诽。
“维拉。”海莱丝看了她一眼，再看莉莉安时有点歉意，“维拉是女王姐姐的女儿，是您的表妹。”
莉莉安“啊”了声，再看一眼维拉，眼神意味深长眼神，透着一股“你原来是个弟弟啊”的气息。
顿时气得维拉转身就走。
她一走，偌大的会客厅就只剩海莱丝和莉莉安了。
氛围比预料中的严肃，
莉莉安刚欺负完小姑娘，一下调整不过来，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咳，我不是故意的。”想了想，她说，“这法术……”
海莱丝不以为意，笑道：“您可以随意坐，不是幻觉。”
那还真厉害。
莉莉安心底涌了点微妙的情绪，走到她对面坐下。
刚坐下，一杯茶轻飘飘地递来，她接到手里时还冒着袅袅白气。
“谢谢。”莉莉安说。
海莱丝但笑不语，也跟着坐下。
场面复归安静，在过大的空间里有些诡异，那凯特人却不觉有些什么不对，打了一个响指。
莉莉安一怔，眼看着花瓶里有东西缓慢从枝桠冒出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浅青色的花。
看着小小的一团，却生机勃发。
“这是殊茱花，墨瑟的国花。”海莱丝介绍道。
……是象征着女性勇敢和独立的花。
莉莉安安静了数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开场白有些长，但她今天不太想闲聊。
“您是现任凯特女王迪温·墨瑟的女儿，”见她这么说了，海莱丝便直接道，“您被歹徒劫走，我们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您了。”
莉莉安沉默了两秒：“歹徒？”
“嗯，以路德·海德为首的歹徒。”她微笑着继续。
莉莉安：“……”
莉莉安：“我怎么听说他是我……”
“确实，但对凯特人而言，您不需要在意自己的父亲是谁。”听到这样的话，海莱丝并不意外，面无表情，“这些从索特人这儿学来的，认为男人有用的陋习，我们会想办法教您改正的。”
“……”
莉莉安那张高冷脸差点没绷住，忍不住扶额：“……你们到底对男人有多大仇。”
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前，这群训练有素的凯特人冲到了波立维家的后院，将雷特伯爵的人宰了个干净，那时，这女人强怼的话也有类似的风格……
她还以为是狠话，后来想起亚修说过的，凯特人女性掌权这回事，心情微妙起来。
谁能猜到呢，《爸爸去哪儿》这小游戏的设定背景是真实存在的……
法师女儿国……这可真是太草了。
“并非仇恨，”对面的人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小事，轻描淡写，“他们天生缺乏对法术的感悟力，妄图以简单的脑子指导其他人……无知。”
“……”
“那……也不至于用‘歹徒’这个词……吧。”莉莉安觉得这个话题很危险，再聊下去可能真的遭不住了，索性换了个。
顺便又灌了一口茶。
“不安分的奴隶，不是歹徒是什么。”
莉莉安一口茶喷出来。
遭不住是真的遭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