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薛宇第一次见到如此令人目不暇接的舞蹈。
即便朱天上座,也收敛起了轻薄相貌,屏息凝神注视卞生花。
这或许是傲阳和薛宇第一次观赏男人的舞蹈。
在场的每一位都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的肢体摆弄竟可远胜女子曼舞。
如此灵动超然。
但也危机四伏。
卞生花的每一步都恰好在夜雨声的视线边缘,任凭夜雨声如何疯狂转动身躯,却根本看不到卞生花的丝毫踪迹。
夜雨声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卞生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息,游走在夜雨声身边,他能感受到卞生花近在咫尺,可他的视线内就是空空如也。
这是卞生花的挑衅,可夜雨声却毫无招架之力。
夜雨声眼仁凝缩,他想不通为何卞生花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竟能比诸多江湖好手还要老道,甚至隐约有着一派宗师气度。
夜雨声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当真会败给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卞家三少。
黔驴技穷的夜雨声试图用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方式扭转乾坤。
他毫无章法的挥舞冷雨剑,剑气肆意,奔向四面八方。
薛宇和傲阳任由剑气扑面而来,毫不避讳,因为乱了剑心的剑客,根本无足为惧。
溃散不过咫尺,漫无目的释放剑气的夜雨声,内力急剧消耗,可他别无他法,因为卞生花的步伐诡异非常,他闻所未闻,于是夜雨声心生一计,不断破口辱骂卞生花,企图逼得卞生花现身,但卞生花不为所动。
“出来!你给老子出来!你们卞家人都喜欢当缩头乌龟的吗?你不是要为你们卞家人报仇吗?来啊!老子就在这里!有种就给老子出来!不要给老子装神弄鬼的!”
夜雨声满口污名化卞家上下,企图激将卞生花曝露而出,但卞生花的回应只有愈发迅猛的步法。
“躲吧!你就躲吧,卞家的小杂种,胆小鬼!”
夜雨声一阵猖狂冷笑,竟蓦地换作胜券在握的神情。
就连刚刚的不知所措也消失不见。
只因他忽得发觉卞生花以此法与自己周旋,消耗绝不会比自己低到哪里去,若他执迷不悟,坚持与卞生花陷入无休止的捉迷藏,被动的他只会落入圈套之中。
夜雨声不愧为江湖威名一时的高手,洞悉局势,电光火石之间竟做出了最聪明的决定。
当夜雨声幡然醒悟之后,那副剑客姿态也逐渐复苏。
恰好一道衣袂映入眼帘。
虽稍纵即逝,但夜雨声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抓到你了!”
夜雨声的话音伴着雨滴落地的嘀嗒声,随后剑气破空之音拍马而至。
衣袂被冷雨剑的刀锋斩落,飘落在地。
虽未伤及卞生花分毫,但夜雨声自信下一剑绝不会让卞生花完完整整的逃去。
“哈哈哈………”
夜雨声不禁肆意狂笑。
扭转局面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的嘴角浮现出残忍的弧度,他准备以最凌厉的剑招将卞生花置于死地。
他已然看到卞生花的胸前多了一道狰狞恐怖的剑痕,血肉翻开,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森白的骨骼。
可他耐心的等待却始终无法等来卞生花的再一次失误。
“为什么?为什么他消失了?怎么可能!”
夜雨声脸色大变。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环顾四周,依旧找不到人影,甚至这一次,连卞生花的呼吸都悄然无踪。
夜雨声额角青筋颤动,他咬紧牙关,双手持剑,拼命的扫动视线,试图找到卞生花的行踪。
“他一定会露出破绽!只要有一次机会!一次!”
夜雨声将冷雨剑横在胸腹之前。
他自信接下来这一剑必定能够斩断卞生花的脖颈!
夜雨声的心跳加速,甚至产生错觉,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卞生花的头颅滚落尘埃,溅射鲜血,凄惨而死。
但下一瞬间,夜雨声笑容僵硬。
他的剑顺势落下。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剑。
就是那么一刹那,凭着感知。
夜雨声的面前空无一物。
他的剑气也并未击中卞生花。
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被鬼上身一般,蓄势待发的一击劈在了空气之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夜雨声大吼大叫,他知道刚才肯定不是错觉,只是为什么他会错判了卞生花的身影。
“老江湖啊老江湖,到底还是老了。”
朱天上座的语调慵懒而充满嘲讽,她换了个身姿,一腿伸开,另一腿则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她伸手撩拨额前垂落的青丝,有些意犹未尽道:“看来好戏就要落幕了。”
夜雨声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卞生花也决定彻底结束这段宿怨。
“你的剑太慢了。”
突兀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夜雨声悚然一惊。
仅在一瞬便凝滞,眼里俱是骇然。
一道泛着微光的细丝引起了夜雨声的注意。
那是什么?
放风筝的线?
头发丝?
回答夜雨声的只有一片寂灭。
一股阴寒之气弥漫在夜雨声全身。
夜雨声木然的看向自己左肩。
不知何时那道细线已穿透他的肩胛。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夜雨声,你该上路了。”
淡漠的声音响彻整个院落。
“不!”
夜雨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
他不想死,强大的求生欲望让夜雨声竭力挥动冷雨剑,想要斩断这道细线,怎料这丝线太过诡异,就像是活物般,竟迅速缠绕冷雨剑,继而如藤蔓一般向着夜雨声周身蔓延。
不过眨眼功夫,夜雨声全身已布满了细长丝线,宛如被蜘蛛困住的猎物。
夜雨声怒喝一声,浑身内劲迸发,试图挣脱这些丝线,奈何这些丝线坚韧异常,任由他如何挣扎都难以撼动半分。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那么夜雨声再无机会收回血剑。
但意外却发生了。
一道长袖拂过,夜雨声周身丝线霎时腐朽化粉。
卞生花显然没有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但见来势汹汹,他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当即以舞动丝线向着长袖处飞驰而去,岂料那长袖竟堪比磐石,在猎猎长风之下,卞生花那无坚不摧的丝线竟然久攻无果。
命悬一线的夜雨声得到喘息。
他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卞生花,鲜血从嘴角丝丝渗出,当看清解救自己之人的真面目时,夜雨声先是一阵错愕,随后满眼狐疑。
“阳天上座?她怎么会来这里?”
这不仅仅是夜雨声的疑惑,当然也是薛宇和傲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当这位独臂道姑出现的一瞬间,薛宇就断定卞生花过不了二十招就会命殒当场,可是他和傲阳却无法出手相助。
因为二人身前亦是悄然而来两位容貌绝美的女子。
单从她们的呼吸吐纳来看,丝毫不输方才现身的朱天上座。
而事实上薛宇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
“好像是早已失传的桑林之舞?可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皓天上座飘飘然从一枝树梢上落在了薛宇和傲阳的身前,先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正在交手中的卞生花,接着有些费解的端详傲阳,嘴里嘟囔了一句:“这就是残血剑傲阳?”
皓天上座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失落和嫌弃,傲阳虽有些不忿,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总不能和一个妇人斤斤计较。
“真想不到,阳天姑姑在这儿也能遇上仇家,看这身法估摸着还是个亲传弟子。”
苍天上座如浮影游墙一般,来到皓天上座身侧,随后朱天上座脚尖轻点地面,紧随其后。
“阿玄拜见皓天上座、苍天上座、阳天上座。”
阿玄朝着阳天上座、皓天上座和苍天上座三人毕恭毕敬作揖,神色有些异样,显然对于当下的局面有些左右为难。
无我阁九大上座来了其四,且其中一位还和卞生花对上,薛宇和傲阳皆是心中一凛,因为再任由阳天上座这般,卞生花当真会死在她的手里。
卞生花陷入苦战之中,阳天上座的断袖好像天生就克制卞生花的丝线功夫,不论比柔还是比刚,卞生花都束手无策,处处掣肘。
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卞生花命不该绝。
一道沉稳的音浪徐徐而来。
“阳天,够了!”
阳天上座眉间紧蹙,她先是向着声音飘来的方向凝视了稍许,随后极为不甘的将长袖收回。
但她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卞生花。
她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卞生花,没有任何离开现场的意思。
卞生花剧烈喘气,身后衣衫早已被浸湿,指尖不住的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对手,仿若对自己的招式知根知底,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他们是本尊请来的贵客,待客之道若是如此,可会坏了我无我阁的名声。”
一位老者突显当场,他须发皆白,背负着双手,缓缓踏步而行,每走一步,便有数丈距离,转眼间他已经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拜见阁主。”
皓天上座、苍天上座、阳天上座和朱天上座四人齐齐躬身行礼,态度恭谨至极,就连薛宇与傲阳两人也不由自主低垂下脑袋。
无我阁主没有继续言语,只听一声脆亮的耳光,阿玄捂着脸颊跪在地上。
接着无我阁主将目光定格在了夜雨声的身上,可夜雨声非但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恐惧,反倒突兀的狂笑起来。
“你们叫他阁主?叫他阁主?”
夜雨声癫狂大笑,状若疯魔。
但他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夜雨声的声音渐弱,他瞪大着眼睛望着无我阁主,似乎想说话,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脖颈处鲜血汩汩而流。
谁也不知道无我阁主何时动的手。
但也没有人在意夜雨声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