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一声尖叫伴着一道脆亮的耳光声从般若寺后山的禅房内传出。
乔一一紧紧抓住被褥将自己包裹在内,纤细的手指微微发颤,此刻的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脸颊绯红,满是娇羞,像极了一只受惊的金丝雀,而她的对面则是一脸无辜捂着肿胀脸颊的陈阿狗。
“看来是好了。”
陈阿狗摸了摸有些生疼的脸颊,没有半分委屈,相反看着再次生龙活虎的乔一一,陈阿狗咧嘴一笑。
要知道五天前乔一一那副魂不附体、惨无血色的模样着实将陈阿狗吓得不轻,事实上当时乔一一的状态确实命悬一线,若不是这禅房之内有若无原先备好的诸多名贵药材,纵使陈阿狗的医术再怎么高明,怕是乔一一也坚持不到现在。
“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谁曾想陈阿狗如释重负的笑容在乔一一眼里显得猥琐无比,旋即她忍不住瑟缩一下身子,柳眉横竖,双眸满是幽怨的瞪着陈阿狗,一种既羞愧难当又怒上心头的矛盾情愫在乔一一的心间流转。
陈阿狗哪里看得出女孩子家这般捉摸不定的心思,旋即老老实实回道:“熬了些安神的汤药,都是些老方子,你放心,不会落下什么病根,而且两天前给你施了三遍金针,应该很快就可痊愈了。”
“……你说什么!”
闻言,乔一一猛地抬起头颅,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直勾勾盯向陈阿狗。
“施针?那是什么?”
乔一一没由来的问题让陈阿狗顿觉莫名其妙,她明明早些时日还亲眼见过自己施展针灸之法,为何又要明知故问,虽百思不得其解,但陈阿狗还是选择了耐心解答:“用金针在你的后背、胸口、腿、胳膊疏通经络,然后再热敷.....再.....”
随着陈阿狗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乔一一的脸颊开始愈发通红,陈阿狗随后的解释乔一一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啊啊啊!”
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不同的是这一次陈阿狗的脸上没有再遭一记耳光。
“那岂不是.....你个乡巴佬.....你个流氓!登徒子!”
乔一一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死死攒住被子掩面而泣,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不停从乔一一雪白的脸蛋滑落。
陈阿狗被乔一一毫无征兆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随后从乔一一的言语中回味后这才后知后觉,急忙澄清道:“哎呀,你别哭啊,真的是误会,误会啊。”
“误会个屁,登徒子!流氓!混蛋!禽兽不如!”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放心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的衣服是你娘亲替你换的,每次施针,你娘都在,真的,她正在外面熬粥呐,我刚刚是给你端药来的,什么都没看到。”
陈阿狗连忙指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褐色汤药以示清白,说话间他还特意退后两步与乔一一保持距离,似乎担心乔一一万一恼羞成怒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乔一一缓缓抬头,一边啜泣,一边顺着陈阿狗所指,透过婆娑的泪眼发现桌上当真放着一方托盘,托盘之上确实有一碗汤药,可乔一一却没有就此放过陈阿狗。
目光狐疑地打量着一脸讪笑的陈阿狗,乔一一带着哭腔再次发问道:“那你为什么会站在我床边?”
“号脉啊,我不号脉怎么知道你好没好?”
陈阿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半点心虚,他不理解为什么乔一一忽然变得如此敏感,随即小声嘟囔了句:“而且也看不到啥啊……”
听到这话,乔一一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的看了眼胸前的被褥,嘴角微微抽搐,刚欲发作,乔一一的弟弟闻声而来。
“姐,咋啦?啥情况?”
乔一一的弟弟推门而入,见屋内只有陈阿狗和乔一一二人后,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
可乔一一的弟弟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有蹊跷,先是瞅了瞅哭得梨花带雨的乔一一,然后又转头看向脸上印着掌印的陈阿狗,随后脸上浮起一丝坏笑,朝着陈阿狗挑了挑眉,最后一言不发离开了卧室,临了还善解人意的将房门缓缓带上。
乔一一的弟弟使得这一出让屋内本就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沉默良久之后,乔一一和陈阿狗四目相对,乔一一虽没有先开口,可那双水雾弥漫的杏仁大眼中满是怨恨和愤懑。
“额……呵呵。”
陈阿狗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随即赶忙岔开话题,将视线投向放在桌上的那碗汤药。
“快把药喝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能喝了。”
陈阿狗走到桌前,拿起那碗汤药小心翼翼的递到乔一一跟前,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迎面袭来,令乔一一的注意力稍微集中了些。
乔一一看了看陈阿狗,并未伸手接药,而是低垂臻首喃喃自语:“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陈阿狗一怔,旋即立马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表明立场。
乔一一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的抬起玉手接过药碗,可她还未送到唇边又突然停止,美眸紧紧盯着陈阿狗的眼睛,继续询问道:“你敢对天发誓吗?”
“敢!我陈阿狗要是......”
陈阿狗信誓旦旦,一副无惧无畏的模样,更何况他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可刚一开口,乔一一便打断了他。
“够了,我信你。”
望着陈阿狗傻憨的样子,乔一一抿了抿粉嫩的唇瓣,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闻言,陈阿狗长吁一口气,但乔一一却并没有喝下手里的汤药,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陈阿狗当即了然,他心知肚明乔一一所想,他也早就想过无数遍怎样回答乔一一,只不过真到面临的时刻,陈阿狗却又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若无法师他......般若寺准备为他建一个若无堂,而且他们还说这里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一切都按照若无法师之前的交代,不会有任何怠慢,还有......”
陈阿狗滔滔不绝的说着,可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变小,甚至到最后已然弱不可闻,而乔一一的脸上则是阴晴不定,一双灵秀的眸子里充斥着失落和惆怅。
终于,陈阿狗闭上嘴巴,乔一一依旧维持原有姿势,许久之后,乔一一终究还是轻叹一声,将碗捧到自己嘴边,随后将内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陈阿狗接过乔一一手里的空碗,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乔一一既没有催促陈阿狗离开,陈阿狗亦是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你要离开这里吗?”
乔一一开口打破沉默,因为她清晰的听得刚刚陈阿狗话中含义是般若寺并未对自己一家人下逐客令,相反还以诚相待,这句话并未将他陈阿狗置于其中。
陈阿狗一愣,随后略显迟疑,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我想和你一起走呢?”
乔一一认真地凝视着陈阿狗,仿佛这番话已经酝酿许久,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陈阿狗望着满脸期盼的乔一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响,因为此刻他整个脑袋都懵了。
“你……你是认真的?”
乔一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陈阿狗。
陈阿狗眉间紧缩,陷入了纠结之中,他的未来在江湖,他的事迹已容不得他再做一个归隐市井的无名之辈,此后他的生活也必定伴随着腥风血雨,在尔虞我诈的江湖,陈阿狗没有自信能够兼顾乔一一的安全。
但他好像没得选。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乔一一的弟弟再次破门而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对于二人谈论的话题兴致勃勃,看来刚刚他只是假意离去,实则一直隔门偷听。
“怎么哪里都有你!”
乔一一瞪向弟弟,语气严厉,同时心中暗暗懊悔,她怎忘记自己这个弟弟也是一根筋,这段时日的耳濡目染早已让他对于外面的世界心驰神往。
乔弟委屈巴拉的撇了撇嘴:“哎呀,姐,就带我一个嘛,我也想看看外面,闯荡闯荡。”
“你也一起,那娘怎么办?”
“阿狗哥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娘现在病好了,不会有事儿的。”
但乔一一却并认同弟弟的观点,而乔弟也固执己见,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陈阿狗忽然开口打破了二人的争执。
“或许,我不用离开。”
黄昏。
魏州城外一处废墟前。
陈阿狗握着长剑,缓缓颔首,眼前的一片焦土和残骸如乔一一的弟弟口述大体一致,断壁残垣旁还有依稀可见的石像雕刻。
无怪乎陈阿狗遍寻魏州城周边也找不到自己娘亲口述的那座城隍庙,原来那座庙宇前些年遭遇雷火,又值秋冬之际,空气干燥又火势凶猛,加之又是座无人问津的破庙,直至被燃烧殆尽官府才派人过来走个过场,最后草草了事荒废至今。
陈阿狗估摸着佛像大体的方位,随后迅速出剑,旋即两道凌厉的剑气平地而起,陈阿狗的面前立刻清出两股小道。
“应该是这个。”
城隍爷的石像早已四分五裂,散落在周围与烧毁的焦土混杂,好在底座还算完整,陈阿狗按照自己娘亲的嘱托很快在底座周边找到了机关。
“第三个格子......第三个格子......”
这算不得十分复杂的机关,但设计的极为巧妙,若非他人指引,很难被人察觉,陈阿狗在对齐了底座上三朵花瓣的纹路之后,随着几道机簧转动的声响,底座缓缓弹出一屉一尺见方的宝格,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金光灿灿的小黄鱼,而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条。
陈阿狗有些不知所措,从空空如也的宝格之中拿起这枚略有些单薄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
“江湖救急,他日必定如数奉还——盗神莫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