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哀家第一次见到先帝流泪,也是在那一晩后,哀家才知道,先帝早便爱上了文妃。”
清依不解,问道:“太后娘娘,方才为何说陛下狠心?”
太皇太后停了许久,像在想些什么,然后看向清依,道:“算了,告诉你罢。你可有听人提起过,几年前的夺嫡之争。”
清依忆起允州时怀信曾提过,但才说一句他就懊悔不已,匆匆告退。
“回太后娘娘,的确有人提起,但却不知其中详细。”
太皇太后便道:“你自然无法知道得更详细了,这件事是宫廷密事,涉事人等几乎斩杀尽了,无人敢再提起。”
英王自幼便敬服陛下,先帝去时却要与御宇帝抢皇位,清依实在想不通。
太皇太后瞧她一副疑惑极了的样子,道:“你在想老六极敬服陛下,为何还会要反,是吗?”
清依点头,道:“求太后娘娘解惑。”
“因为老六他知晓了先帝是被陛下间接害死的,老六极其孝敬先帝,他觉得陛下不忠不孝手段下作不佩为帝王。”
清依眉头蹙起,不解道:“陛下同先帝父子情深,为何会害死先帝?”
“陛下早便想为文妃报仇,太子与先帝狩猎受伤,后来先帝好像是同还是太子的陛下起了争执,陛下又伤了先帝,才致先帝到救不回的地步。那些时日,陛下与哀家都竭力瞒着大臣们,也不知老六是在哪里知道的消息,在陛下那得知了一切后便开始了夺嫡。”
太皇太后无奈的摇摇头,道:“作孽啊,他二人本来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如今却同仇人一样。”
“陛下手段狠辣,老六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这些年若不是陛下一再退让,老六早便不再了。”
清依头上珠翠点点,落下来的小坠子在她耳边静静的摇着,小巧玲珑。她终于知晓了这一切,心中震动,问太皇太后道:“太后娘娘不认可英王夺帝位,是吗?”
太后摇摇头,道:“老六自幼便爱习武,小的时候便在哀家跟前念着要做一个沙场大将军,保家卫国,镇守一方。如今三国和平,哀家也愿他活得自由自在。”
清依于是淡淡又道:“所以,太后娘娘当时便想牺牲掉臣妾,是吗?”
太后脸沉了沉,许久才低低道:“颜府手握重兵,你是颜府嫡女,自然是最重要的人。你若是成了英王妃,必定会搅得这奉天朝政不稳,可你又是老六等了多年的王妃,若是进了宫,老六必定如同剜心。所以哀家当时想过要杀了你,你死了后哀家把责任都扛了,这朝政还是平稳不变。”
“可是哀家并不知晓你医术如此高强,单单闻便能知晓茶里头夹杂了夹竹桃,还有茶杯上的毒药。”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后无奈的摇头,一点也不怕清依知道,然后接着道:“哀家没了法子,便只好让你进宫,这样才能彻底绝了老六造反的心。”
“依依……哀家也是狠下心来才做的决定,自你回帝都那日起,哀家便心惊胆战到现在。”太后瞧着清依,苦着脸。
“臣妾明白。”清依淡淡道,她明白是明白,但是对着一个要杀她的人,清依可以自己选择原不原谅。
“依依,陛下绝对不可能放过颜府的,你心里也明白。唯今之计,便只有委屈你了,不要再同陛下闹矛盾,赶紧去御书房与陛下和好。陛下心里有你,你肯定能感受得到,你与陛下感情好了,陛下便是想动颜府,也会考虑你。”
清依摇摇头,道:“太后娘娘,陛下心里重要的人是娴妃,不是臣妾。”
太后却笑了,轻拍清依的手背,说道:“依依,你忘了之前你哥哥的事了吗?若是他心里没有你,如今已经趁机向颜府发难了。一个颜秉之你都在御书房冒雨跪了,陛下是怕你更加受伤,所以才放过那个好机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与陛下是这样,以前的先帝与文妃更是如此。”
清依没有再说话了,太后根本不信她的话,御宇帝那日在她与娴妃中做出了选择,她怎么会斗得过男人心中的白月光呢。倒不知把勾心改为争权,确保颜府能全身而退!
只是没想到,御宇帝如今权势固若金汤,要不是动用了天涯谷的势力,清依根本就无法伸手进去。
“依依,你不信哀家是吗?”太后问她。
“臣妾信太后娘娘所言,只是几日前陛下便已经选了娴妃。”
太后笑出了声,摇摇头,阴霾的脸上终于灿烂了起来,她道:“依依啊,你还是太过年幼,这情爱间的事经历得少了。想一想,那日你是什么样子,娴妃又是什么样子,你便是太倔。别的事你机灵极了,怎么到了情爱之事便这般不知变通。”
“听哀家的,去陛下那服个软,陛下必定会与你重归于好。至于娴妃,她早便不把你颜家当母族了,一心贴着陛下,待她,你不必手软,若是你顾着陛下,哀家便替你收拾了她。”
太皇太后早便不喜娴妃,如今娴妃又在搅着浑水竟然还要陷害母族,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不配在宫中为妃。
“娴妃之事,太后娘娘便不要管了。”清依淡淡道。
“你既不要哀家管,哀家便听你的,但是你若是让哀家知道了你手软,你便再阻止不了哀家。”太皇太后冷冷道。
“臣妾明白。”
“好,那你也别拖了,现在便去御书房。”太皇太后催她道。
“太后娘娘,臣妾并未……”
清依还未说完便被太皇太后打断了,太皇太后对吕嬷嬷道:“送贵妃娘娘去御书房。”
太皇太后态度十分强硬,清依坐在椅上想了想,觉得可以先去,但进不进御书房,太皇太后不在她不进去吕嬷嬷也无法。
于是起身朝太皇太后行礼,与吕嬷嬷一同往御书房去。
路上苏锦对吕嬷嬷道:“奴婢陪着娘娘,嬷嬷不用再送了。”
吕嬷嬷冷着脸,道:“奴婢奉了太皇太后旨意,送娘娘去御书房,没有太皇太后的命令不会中途回宫。”
到御书房外,清依对吕嬷嬷道:“嬷嬷,你可以回宫了。”
吕嬷嬷却冷着脸,对清依道:“太皇太后吩咐娘娘进御书房,亲眼看见娘娘进去了,老奴自会回宫。”
清依浅浅一笑,朝御书房看了一眼,对吕嬷嬷道:“御书房乃御下理政之处,本宫怎么能轻易打扰。”
“恕老奴直言,贵妃娘娘又不是未进过御书房,若是娘娘面薄,老奴上前帮娘娘说。”吕嬷嬷说完便要朝御书房走去。
“嬷嬷!”清依蹙眉,唤住了她,迫于无奈转头对苏锦道:“去让人通传。”
苏锦于是上前让人去通传,一会儿后,宁德亲自出来接,清依于是进去了。她走得很慢,走着走着偏离了进房的门,站在墙边。
宁德瞧她这样,不解的问道:“贵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呢?陛下还在里头等着你呢。”
苏锦在旁边冷冷道:“别说话。”
宁德被苏锦吓着了,站在那好一会不说话,然后越想越奇怪,他堂堂一个大总管为什么要听她的。
过了一会,清依对暮春道:“你去看看走了没有。”
暮春于是装作闲逛走了出去,瞧见御书房外已无人,便回来对清依道:“娘娘,已经走了。”
清依面上柔和了些,举步欲走,却在这时御书房一个衣着明黄龙袍,满身贵气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说道:“去哪?”
“见过陛下!”清依等人行礼。
御宇帝走近她,在她头上道:“起来。”
清依于是起身,面上淡淡的。
御宇帝眉头一拧,瞧向宁德,宁德便低下了头去。
“你刚刚要去哪?”御宇帝问道。
“臣妾正要回宫。”清依镇定。
“你既唤人通禀,怎么又要回宫?便是中途要回宫,怎么不进来同朕说一句再走?”他声音如常,但细听还是能听出柔意。
清依于是行礼,对御宇帝道:“回陛下,是臣妾考虑不周。”
“你的确考虑不周。”御宇帝此时眉眼间已经柔和了,他想着清依亲自来找他便心里暖暖的。便是撞见了清依要逃走,也觉得十分可爱。
“进来。”御宇帝道,然后先行进了御书房。
清依于是随后进了御书房,御宇帝坐回了椅上,清依便在一旁站着,对御宇帝行礼道:“陛下,臣妾宫中还有事,便告退了。”
“如今三个人替你操持着,你平日里自在极了,哪里会有事?”御宇帝冷冷道,看了清依一眼。
“朕这刚好缺个人研墨,你便来帮朕吧。”
“陛下身边宫女众多,若是臣妾来研墨,那些宫女要来何用。”清依淡淡道,转身便出了御书房。
身后,御宇帝掀翻了桌子。
宁德在外头吓得不轻,对清依道:“贵妃娘娘,陛下日日盼着您呢,您说您好容易来一回,这又是怎么了?”
清依没有理他,直接对苏锦道:“回头。”
既然已经决定要断了对他的念想便要断个彻底,不要再与他有纠缠,她很没用,她怕自己忍不住又陷进去,忍不住又受伤心。
那些痛,她已经受够了!
可是怎么,她如今心还是很痛……
那晚,苏锦同清依说御宇帝发了大火,宫中许多人进了尚刑司,这些人中竟然还有荟春宫的宫人。只是无人知晓,御宇帝是因何生气。
那日后,御宇帝同清依更是再不相见,梅相遭官员弹劾的贪污巨案已经查清,还扯出来一大批官员,御宇帝没有手软,统统冶罪。
御宇帝早已物色好了人代替,奉天朝廷又一次大换血,至此,这位年轻天子完成了以前帝王都没有完成的高度皇帝集权。
圣旨下到了芳雩宫,淑妃因为品行不端,收回封号,降为才人,移居水芸轩。这个结果比将她打入冷宫还残酷,从前那么高傲的淑妃,如今却要对那些曾经奉承她的人行礼。她从前那么横行霸道,多的是人恨透了她,如今她没落了,人人都会去踩一脚。
那日,清依去瞧了她,淑妃站在荒凉的水芸轩院内,只呆呆瞧着坛里的水。
水芸轩的宫女瞧见了清依连忙行礼,清依走到她面前,她瞧见清依,于是弯身行礼。
她变得很瘦,宫装都撑不起了,眉眼间乌青,一瞧便是忧郁无睡所致。
“梅才人,你没进冷宫,失望吗?”清依问她。
“贵妃娘娘是来看热闹的吗?”梅才人问道。
“后宫中的热闹,本宫最是不喜。梅才人,本宫只是来提醒你,只要没死,只要没进冷宫,便有着翻身的机会。”清依淡淡道,梅才人惊讶的瞧向清依。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梅才人,你这才情只做一个才人可能太过浪费了。”清依对她道。
“贵妃娘娘莫不是要帮臣妾?可是臣妾从前那么对你,你就不怕臣妾踩着你上位?”梅才人此刻乌黑的眼内闪着光,像只狐狸一样。
清依笑,对她道:“本宫就喜欢你聪明的样子,但是,踩着本宫上位你是做不到的,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陛下如今厌透了你,让你活着也是让你痛苦,你如今只能依附本宫。”
梅才人眼黯了黯,说道:“看来臣妾只能如贵妃娘娘所言了。”
“本宫就知道你聪明极了,你这几日好好把身子养好,缺什么便说一声。但是,梅才人,本宫有心抬举你却不是要护着你,遇着些事你只能自己解决。”
梅才人于是弯身行礼,道:“臣妾遵旨。”
清依于是出了水芸轩。
从前暗地里打压娴妃最多的便是梅才人,娴妃虽装得单纯,却怎么会不知道呢。清依抬举梅才人,对付的是娴妃,以后娴妃对梅才人,这后宫安宁不了。
前朝正在大换血中,如今朝局动荡,颜相还不能请辞,清依不知御宇帝打算如何报仇,只能处处皆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