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朱厚照起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百官已经等候在宫门口
朱厚照在黄献的催促声中,不紧不慢地步入奉天门。晨风吹佛在脸上有丝丝的暖意。快进入五月了,气温开始升高。今年夏天或许又会迎来干旱。得找工部的人帮忙重新翻新的东宫田庄的灌溉系统。现在要养二十多万人,绝不可出一丝纰漏。
史料上记载,汉唐在河套挖有沟渠,灌溉农田。瓦剌、鞑靼人又只懂得放牧。几百年下来沟渠都成了遗迹。得从工部挖一些人过来。皇帝爹任用的虽说都是老臣,能力都算不错。尤其是工部尚书徐贯,是农田水利灌溉上的专家。可惜年纪太大,不然拐到河套去。
有了具体的奋斗目标,朱厚照整个人都变了。看到好东西或者人才,第一个想法就是拐到河套。
朱厚照身手矫健地蹿上奉天殿的坍台,躲在李荣的身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心里不无得意地想:他真是个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新时代的楷模!
“见殿下一面可真不容易。”朝堂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哈气打到一半的朱厚照一愣,进了口冷气,直接打了个冷嗝。“嗝,当本宫不存在,诸位继续吵。”
朱厚照虽来的晚,但来得巧。朝会正进入高潮阶段。在惠安伯上报宣府成功御敌的成果时,马文升把大同镇隐瞒鞑靼掠边的事捅了出来。
就在朱厚照像耗子一样快速蹿上坍台时,马文升正在沉痛地讲诉事件的始末。
“兵部、五军都督府严令九边严防死守的命令达到各镇多日。大同都指挥使阎福、分守太监左敬为了获取马市的得利,枉顾军令,引鞑靼人乔装成商队入城。劫走马市上的无辜男女十五人,杀死卫所军卒二人。为掩饰罪过,阎福、左敬贿赂总兵神英及御史、武官数人,隐瞒此事。被劫百姓家人欲往官府报案,全都死于非命。”
“臣以及都察院收到风声,派人前往大同打探真相。竟发现总兵神英及以下在大同马市大量出售铁器、粮食等物给鞑靼商人。”
“神英等人罔顾国法、草菅人命。私通鞑靼,罪无可赦。臣请皇上处死神英及一众官员,以儆效尤!”
奉天门站在左侧队伍中的文官全都跪下,请求弘治帝处死神英。右侧的武官队伍骚动,注视着为首的英国公等人。
英国公被马文升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只能选择一力保下神英。
神英他们知道事情瞒不住多久,写信给五军都督府求饶。武官被文官打压多年,为了生存大家都会抱团取暖。神英世袭了延安卫指挥使的官职,因有军功充总兵官镇守大同。是北地武官中的佼佼者。五军都督府若保不下神英,只怕在军中最后一点威信也会荡然无存。
英国公只得硬着头皮上:“启禀皇上,鞑靼正四处扰边,企图寻找我们的防守漏洞。此时若重处了神英,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边军存在的目的就是守住防线、保护百姓。这两点神英都没做到。既然如此,要他何用!”脾气暴躁的马文升说话向来不客气。
朱厚照在此时出现,把众人的目光引走,剑拔弩张的局势出现瞬间的缓和。马文升担心朱厚照偏颇武官,不忿地出言。
“当本宫不存在。”朱厚照当场表态。他尊老爱幼,不和年过七十的马文升一般见识,也没有帮英国公解围的打算。
英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质问马文升,“临阵换将乃兵法大忌!况且神英一撤,何人能顶上?马尚书能担责吗?万一大同被破,鞑靼铁骑长驱直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这是英国公保下神英唯一的筹码。也是马文升拿大同守军开刀的唯一障碍。
“呵,神英的战功远不到功高盖主的程度。本官不止要换下他,还要把整个大同的武将都换个遍!眼里只知道阿堵之物的蛀虫,能有什么屁用!”马文升摘下官帽,“本官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大同不失。”
“一旦大同破防,杀了马尚书又有何用?”惠安伯凉凉地道。
文官们长跪不起,在刘健的带领下附和,“臣等奏请皇上处死神英及一众官员,以儆效尤!”
金台上的弘治帝面沉如水。
朱厚照瞧着神色各异的武官队伍,尤其是站在前排的勋贵们,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照哥儿,你怎么看?”弘治帝把难题推给了儿子。
大同和偏居一方的辽东不同,大同临近京师,神英等人根本不可能把鞑靼入城掳人的消息瞒住。瞒住的只怕只有武官们自己。儿子几乎是和马文升同时得到了大同的消息。儿子到底什么打算,弘治帝也能猜出一二。
儿子在太庙遇雷劈而不死之后,弘治帝心潮澎湃。现在的弘治帝一心一意培养儿子,其他的都不放在眼里。哪怕事情处置不当真被鞑靼攻下大同,也无所谓。就当给儿子一个教训。大明虽然不是最强盛的时候,但鞑靼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元朝军队。以现在的军力部署,鞑靼打不到京师。
“启禀父皇,或许是因为儿臣储君的身份,儿臣与百官们的看法并不相同。”朱厚照深深叹了口气,“九镇中的辽东镇、大同镇出了类似的事件,据儿臣派人暗中探查,其他七镇或多或少也有此类事件发生,只是严重程度不一样罢了。如果只是一镇出了问题,能说是当地武官们的问题。可九镇都出了问题,只能说明制度出了差子。又或者……”
朱厚照悲悯地瞟了眼奉天门上站着、跪着的百官:“或者朝廷中枢出了问题。”
“朝廷中枢制定出的制度极其重要。唐朝为了节制地方,从中央派出节度使,结果弄出了藩镇。宋朝贯彻文强武弱,活着是头肥羊,死了也是烤全羊。”
“只要头脑还在,手脚四肢受了伤问题还不大。就如宋朝,从北宋到南宋,熬了三百一十九年。”
“如果是头脑坏了,就算是四肢健全又有何用?就如元朝,从忽必烈定国号开始算,不到百年。”
“儿臣认为军户制度要改、武官世袭制度要改、放弃河套防守九边的策略也要改。根源不改变,今日辽东,明日大同,后日宣府……永无安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