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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好像对此事不关己一样,他看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反而来询问嵇书悯。

听了嵇书悯的话,嵇书勤神色一怔。

“我要如何……”

“如果你都不能做些什么,那我又能做什么呢?”嵇书悯轻叹了口气:“黄总是觉得母后能听我半分,还是我有能耐改变这一切?”

嵇书勤不言语,他知道嵇书悯的意思,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曾经未经历过的事情,他不知所措,甚至是慌乱无助地希望,能有人帮帮自己。

嵇书悯瞧着他的样子,神色纹丝不改,但心中却有点发酸。

自己这位皇兄,才是这么多年过得顺遂的那个,顺遂到他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竟是来指望着自己

还指着他以后来看顾着自己吗?想到皇后的话,嵇书悯不合时宜地觉得好笑,又觉得几分可悲……

痴心妄想到了闻所未闻的程度。

“皇兄……”嵇书悯将一颗白色的棋子,探身放入嵇书勤手边的黑色棋篓里,显得十分扎眼。

“如今你并非隔岸观火。”嵇书悯将那些棋子搅乱,白色的混入其中,逐渐被黑色的棋子掩盖:“你身在棋局中。”

“是被吞吃,还是杀出重围,全凭你自己一念。”

“我并非……这并非我所愿。”嵇书勤面色难看,他下意识翻找着,希望将那颗白色的棋子从里面拿出来。

嵇书悯的手覆在棋篓上,将嵇书勤的手也按住。

“那你也得有挣脱出来的能耐。”嵇书悯摇摇头,学着曾经嵇书勤说话的口吻:“皇兄,你不要如此的软弱……”

嵇书悯向来是睚眦必报熬的,即使是嵇书勤,此时他将这话儿递了回去,觉得自己心里熨帖了些,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皇兄曾经可是这么教导我的。”

嵇书勤能听出来他并非恶意,而是带着颇为戏谑的调侃。

摇摇头,露出丝显得苦楚的假笑来:“悯儿,我已经同你道过歉了。”

嵇书悯松开,让他抽回自己的手。

撑着下巴,嵇书悯看着他的神态,慢慢收起调侃之意。

“我并非图你那句道歉,而是的的确确地在问皇兄,为何自己不那般做?”他冷淡地看向嵇书悯的眼睛:“皇兄不是自小便说,要护着我,让我不要害怕吗?”

嵇书勤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嵇书悯。

他一直以为小时候的那些过往,只有年纪稍大些的自己才记得,而嵇书悯早就忘了,心中总是淡淡的失落。

若是悯儿……悯儿还记得曾经与我的情意,定不会同我这般冷淡的。起初在嵇书悯这儿碰了钉子嵇书勤,便是在失落中如此安慰自己的。

“你,你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记得母后是如何对我的。”

“是了……你自小便早慧。”

嵇书悯挑挑眉,心说那般种种,记得才是自然的,和早慧有什么关系?

但他并未同嵇书勤分辩,因为他这位皇兄,神色间忽然激动起来,呼吸急促,竟是在压抑泪意般,眼眶都泛着红。

嵇书悯不明所以,身子不自觉往后靠去,除了梨阮,他可不乐意瞧见旁人哭哭啼啼的……

似察觉到他的抗拒,嵇书勤深深呼吸几口,勉力让自己显得平和些:“悯儿。”

他不知道说什么般,两手不自觉地叠握在一起。

嵇书悯能看出他神色间深深的愧意,又夹杂着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意,还没等他开口,嵇书勤便自己说了。

“原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你我兄弟本就相处短暂,若小时候的事情你全忘了,那彼此间……就真的不剩什么了。”

他声音很低,有些不好意思。

并未追问,为何嵇书悯记得当年种种,却还对他这般冷淡。

“母后当年……”嵇书勤眸色黯淡。

他在那一瞬间的惊喜过后,才猛然间彻底想起来:忘了当年种种的,并不是悯儿,而是……而是自己!

他忽地如同打开了某处闸门一般,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母后歇斯底里地对小小的悯儿咆哮,悯儿来看望他时,被母后命人挡在门外,那一瞬冰冷带恨的目光。

这段记忆中的母后,与后来他见到的,完全大相径庭。

山寺中的那些年头,母后每每提起悯儿时,都是淡淡的,带着些怅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曾经的记忆模糊起来,让他觉得……母后其实是一直记挂着悯儿的。

他看着嵇书悯,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时缩在自己床前,一言不发的倔强孩子重合在一起。

“原来,一直是我双目蒙蔽,什么都看不见。”他惶然道。

嵇书悯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但瞧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该道歉的是我。”他显得颇为失魂落魄。

“当年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我能做什么?”嵇书勤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此时羞于看向嵇书悯。

他向来觉得自己坦荡,从未如此羞愧,觉得自己是伪善之人。

“皇兄……何须自责?”嵇书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吐出这句话。

原本他也并未如何迁怒于嵇书勤,只不过,是有些不平罢了。

“悯儿。”嵇书勤长叹口气:“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是变成这样,而是一直这样罢了。”嵇书悯淡淡道。

这日嵇书勤回去后,陆梨阮听闻,大皇子与皇后大吵了一架。

大皇子向来孝顺,没人知道他与皇后之间究竟如何,向来儒雅随和的大皇子怒气冲冲地从凤仪宫离去。

“你想要他如何做?”陆梨阮也不明白,对于嵇书勤,嵇书悯究竟想要怎么样?

“如他曾经对我说的那样,我也是为他好,拨云破雾终有时,他早晚会面对这一切的。”

陆梨阮:……虽然能感觉到你是带着几分好意的,但还是如此睚眦必报。

“那他面对这一切后要做怎么办呢?你觉得他会怎么办?”陆梨阮其实想说的是:你想要皇位,但如今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大皇子嵇书勤好似才是那个最为正统,也是最得皇上喜爱的皇子。

若他看清楚这一切后,也想要那个位置该怎么办?

你要如何应对呢?

陆梨阮知道自己所思有些卑劣,但大皇子嵇书勤的性子,想要哄着他蒙骗他,以他对嵇书悯的关切与近乎慈悲的善与包容,嵇书悯很容易便能做到。

可嵇书悯分明没有这么做。

他若是看清,他如今才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若是他听信了皇后之言,又该如何?

嵇书悯听出陆梨阮的未尽之语,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不信他?”

“我与大皇子间并无过多交集,也无深刻了解,我为何要信他?”陆梨阮实话实说,最是人心易变,今一朝明一朝,种种难算。

“那便堂堂正正地与我争。”嵇书悯手指下意识地去摸腕子上的佛珠,却只摸到了凉丝丝的银镯,他垂下头指尖拨了拨铃铛。

若嵇书勤真如皇后所愿那般,与他争夺,嵇书悯不知自己会有何想法,但要他糊弄着嵇书勤,不言不语,只冷眼瞧着他,嵇书悯做不到。

“我教他如何与我争。”嵇书悯垂敛眼眸,看不清神色。

终于在入了夏之时,二皇子被放了出来。

他被圈禁了这么久,再出来时,形容枯瘦,神色间挥之不去的愤恨不平,沉默地与皇上谢过恩后,终是回到了曾经的宫院。

他异常安分,似是失去了斗志,终日龟缩,瞧着变了个人似的。

上次闹腾过后,容贵妃也消停下来,再没闹腾出花来。

宫中似是终于平静了下来。

可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种暗潮汹涌压抑难人的氛围,随着入夏后漫漫没有个头的阴雨,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一日午后,忽地下了雹子,砸的房梁都好像在抖。

天边雷暴电闪不断,仿若要将天幕撕开个口子那般,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肺都于胸腔中震颤,似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晚上,皇上正批阅着奏折,忽地僵直,面露痛苦之色,一大股暗红的血从他喉头中不受控地涌出来,呛咳得他跌倒在地,椅子“哐当”的巨响将宫人引来,皇上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泛着血色的眼睛痛苦地瞪大。

一声也发不出来。

“来人啊——快叫太医!”

随着呼喊的声音,和着再次隆隆的雷声,天要塌了!

德成守在皇上身边,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立在一旁,向来微微躬着的腰,站直了些。

穿着暗红色官服的太医们,拎着医药箱,沉默地穿过宫道,鱼贯而入,为皇上看诊。

他们一个一个面色如死灰,整个殿内竟是一片寂静,显得异常怪异。

“皇后娘娘到——”

“大皇子到——”

嵇书勤自己撑着伞,身后的宫人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皇后娘娘坐着步辇,居高而来,雨水未沾湿她半分。

大皇子与皇后娘娘自两侧宫道,竟是几乎同时赶来。

“勤儿,怎么穿的这般单薄?”皇后在马嬷嬷的搀扶下,走到嵇书勤身边,想去握他的手,可还没等碰到,便被嵇书勤躲过。

嵇书勤揖礼:“母后。”

两人一同向殿内走去,嵇书勤在前面行色匆匆,皇后则在后面不急不缓。

但即便嵇书勤赶过来,却也无用,皇上如今人事不省,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父皇!”嵇书勤蹲在皇上床前,几乎不敢相信。

前几日皇上还突然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怎么今日就……

嵇书勤知道皇上有时身子不太康健,却怎么也不应该到这个程度啊!

一旁的太医见大皇子如此,谁都不先开口,直到大皇子逼问到他们脸上:“父皇的身子……究竟如何?”

“回大皇子,皇上他如今,情况并不,并不乐观。”

皇上脉搏虚弱,若非仔细把脉,甚至都以为……

而且脉象中,竟还隐隐有着,有着中毒的迹象,可给皇上请平安脉时却从未有过这种症状,可皇上如今这样,如果真的是中毒,那也绝非短时间发作的种类。

他们谁也不敢说。

“明明前几日时,父皇还十分康健!怎么突然便至此!”

“勤儿,你父皇他身体一直都不好,不过是怕你担忧罢了……”皇后走上前,命马嬷嬷拿来垫子为嵇书勤垫在膝下,怕他急起来身子入了寒气。

“父皇不过是有些头疾。”

“回大皇子,皇上的头疾,由来已久。”太医急忙奉上皇上的脉案。

“该如何医治?”嵇书悯翻了翻,放到一边问道。

“这……只能下重药,盼着能将皇上体内的淤堵疏通开。”

太医们脚底都打晃,皇上体内的确是存着淤堵,可这淤堵的缘由也未知,那似有似无的毒发症状,更是无从考证。

幸而大皇子并非严苛暴虐之人,并未说出:如若无法将皇上医好,便都杀了陪葬这类的话。

“那便,用药吧。”嵇书悯定音。

这是他第一次,未经任何人商定,未思考更多,便定下之事。

皇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让后妃们来侍疾吧。”皇后轻声道。

第二日,皇上病倒人事不省的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一阵哗然,这种压抑阴霾的氛围,从朝堂上,蔓延到整个京城,连百姓都开始惶惶不安。

陆梨阮喝了口茶,呼出一口长气:往后大概,都不会太平了。

老大夫所说的药石无医的毒发,终于是在这位九五之尊身上应验了。

皇上人事不省的几日后,京城中突然传出了流言:皇上此次,并非单单病重,而是……而是惹怒了老天!

皇上倒下那一日,天气反常,像不像去岁冬至那日,祭天之时出现的异象?

这两次,都是因为倒反天罡,遭了天责了!

因为那次的祭天,根本就不是祭天,而是换命夺寿的邪术!

皇上要将自己儿子的寿数夺走,来填补自身啊……

听闻那日皇上命所有皇子都以己身鲜血入酒祭祀,这便是此邪术的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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