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树梢,凛音不想下去。
她极目远眺,幻想着远处的北部列岛,回忆起上京、安久市和鸣歌山的形貌。
这里视野辽远,但她只能看到漆黑一片,于是她只好把乌云当做城市上空的烟雾,将点点星光当成霓虹灯的画作。
她惊觉自己竟把北部列岛当成了“家”,并对其有所留恋。
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凛音成长的地方是实验室与科技设施,最活跃的一段经历在西海岸,但她根本不想回到那两片伤心地。
北部列岛的城市、文艺以及轻轨线路都俘获了她的心,如今身处远方,不禁心生思念。
她好想抽根烟,但知道这会害得所有人暴露。
夜晚寂静清冷,令她记起在实金大厦办公室里的无数个夜晚。想到那间办公室,她又不禁想到网监先生。
网监先生就像一座无法进入的城堡,他们do过,但也就到此为止。凛音不知他童年经历如何,不知他父母的状况,不知他爱好什么,擅长哪些运动,有过哪些精彩的创作,对艺术的偏好怎样。
除工作交际和室内作业外,他们未曾交心。
凛音甚至不知道网监先生的全名是什么……
他姓徐,这一点可以从徐澄的名字上看出,那个女孩令人怜爱,假以时日会成为了不起的魔女,但连徐澄也不知道有关她养父的事情。
现在,凛音身心远离北部列岛,驻留在这座被黑火革新摧残并洗劫过的孤岛上,除了眺望,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打开处理器的自动睡眠功能,脑细胞功率降低、轮流睡眠,大概24个小时才能完成一个周期,效率远比不上好好睡上一觉。不过她现在也不想去睡觉,内心被一种莫名的滞涩感给堵住。
自动睡眠功能让凛音可以依旧睁大眼睛、思考事情,直到把心中的困扰一点点剥开消化为止。
胧月增助通过加密信号向小队频道发讯,为免打草惊蛇,他们的信号仅限小队之间传输,绝不离开岛屿。
“我在他们的基地里收集到了一些动向,士兵们正在重新集结,因为黑火革新正把‘巴腊亚’号空天母舰调离母港。”
居然派出这艘船吗?凛音闻讯一惊。
巴腊亚是黑火革新总部所在,也是泰亚群岛最大城市。
用这样的名字,代表它地位非凡。巴腊亚号服役已有10年,属于先进空天母舰,在与夏的上一轮海面决战中轻微受损,如今过去数月,应是修复完毕、随时准备出击。
“打仗!”a999来了劲,“终于!”
“是往左户市这边来?”凛音维持频道的封闭性和加密性。
“语焉不详,但很有可能,另外……”
信号忽被切断。
她听到一阵风声、非常强烈的风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
凛音抓紧树枝,下方小队成员们也纷纷惊动起来,聚拢在一起。
大海剧烈地翻涌起来,海滨的怪鱼们纷纷跳回海中,天空乌云卷而复散,简直就像刮起飓风一般骇人。
怎么起风了?
凛音的视线不断扫向岛屿各处,试图找到风暴的源头。
她看到天际亮起一个斑点,凛音立即放大视觉影像,她看到了——
魔女!
那是一个暗金色头发披散、容貌绝艳的魔女,眼眸翠绿,姿态迅捷凶勐,轻易地在高空飞翔。
凛音甚至看不到她背后有任何类似钢铁之翼的辅助装备,飞行靠的完全是自己的魔力!
风魔女吗?
她仔细观察,发现对方没有任何装备。浑身上下,可视的衣物就仅仅是七八根漆黑皮带与透明绸缎而已,依托它们来勉强遮掩自己,似乎非常厌恶衣物所带来的束缚感。
在这名魔女的操控和呼唤下,整座岛屿周围的海水都震荡起来,其魔力之强,以至于唤醒了整片地区的风暴!
云层在那魔女周围快速旋转,意识到情况不对,凛音便飞快地沿树干往下冲去。
在她到达地面的瞬间,风暴便迅速降下,吹动整片森林猎猎作响!
风势突兀变大,所有枝叶在暴风中颤抖、激荡、互相碰撞,发出令人恐惧的噪音,大自然也被这股风暴伟力所击溃。
小队立刻聚在一起,甚至要蹲下来、抱紧树干或彼此来避免被狂风吹走。
凛音选定一棵大树背靠,迎面而来的狂风将她牢牢定在树皮上,叫她动弹不得!
她试图发出声音,跟不远处其他在暴风中挣扎的伙伴及交流,但声音一出喉咙便随风吹散。
压力太大了。她闭上眼睛,躲避到处飞舞的细枝、草叶以及泥土,树木发出不堪摧压的声音,根须一点点地被吹离土壤,被狂风生生从地上拔出——
砰!砰!
树木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巨树倒下后撞击另一棵树木,发出声音震耳欲聋。
在暴风的袭虐下,一切都饱经摧残,直至崩塌。凛音绝望地想抬起手,却被怒风压得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迎接乱流轰啸。
……过了恐怖而难堪的数分钟,风暴才慢慢止歇。
凛音大口大口地喘气。
由于风压的缘故,中间有几十秒她是一点都呼吸不了的。
举目四望,她惊恐地发现小队成员完全被吹散了!凛音立刻朝下风向跑去,看到伙伴们狼狈不堪地先后爬起。
凛音迅速扶起体质较弱的舍场千雪,千雪已经满身沾满泥土。
“细田……尼德来特……觅影……小陆……a999……”凛音转头看灰头土脸的小队成员,最远的一个是重量较轻的觅影,机体本身只有30千克重,直接被吹到了几百米外,差点被吹进海滩里。
“大家都没事吧……”舍场千雪被扶起来后,立刻关心起其他人来,“次郎?”
“我在这……”舍场次郎在风暴一开始的时候就死死趴在地上,如今衣服已经完全脏了。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凛音心头放松。
等等,好像少了一个。
雪球呢?
凛音赶紧往森林外面看,可怜的雪球!已经被暴风直接吹到了海岸边,它在沙岸上滚了有几十圈,如今正一瘸一拐地往森林返回。
“快过来!”凛音一边催促一边抬头看,生怕那恐怖的魔女忽然降临到他们面前,再次释放如此可怖的力量。
就在这时,通信也恢复了。
“你们还好吗?”胧月增助发讯,“我听到外面刮了很久的风。”
“黑火革新的魔女。”凛音心乱如麻地回应。
小队成员散开到森林各处,不断收集被吹走的补给品。这场风暴似乎不是为了毁灭他们才释放的,那魔女另有所求。
暴雨将至?凛音望向海边,昏暗月光下,大海翻涌不止。凛音之前一直在眺望大海,清晰记得那时天上还没有这么大规模的乌云。
外面灰蒙蒙的,所有东西都被刮跑了,远处的木材场里一片混乱,似乎有人死掉了,这样的飓风,不给人的生活造成破坏那才是奇迹。
“那是黑火革新的统御者魔女之一,通称‘风暴姬’。”胧月增助发讯,“基地里的档桉提到对她专供的补给品。”
风暴姬……凛音未听说过,黑火革新明面上只有一两千名征战魔女和个位数的统御者,实际上肯定有许多潜在强大者在公司里,以及许多神秘学物品。
凛音完全被震撼了,此时她往上看,已经望不见风暴姬的踪影,而周围都是一番林木摧垮的混乱景象。
将魔力开发到强大地步,未免太厉害了。跟凛音这样放弃魔力、专攻技术的黑客魔女相比,差异是何等之大!
凭凛音自己,根本无法直面这样的超凡者。
凛音心头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
所以说……
这才是真正的魔女啊……
凛音离开魔女的道路,接受技术改造,是否与魔女天生的发展方向背道而驰了?不过凛音本身就只有反重力步行一种能力,根本没什么开发空间。
“风暴姬出现在这里,加上巴腊亚号从母港启航,意味着黑火革新要对尼斯托公司动武。”觅影坐在地上。
“那总部一无所知,还在派三艘空舰过来呢……风暴姬的能力就是专门对空,岂不是意味着那些船很危险?”陆镜吓了一跳。
“舰船可以修复,但空舰部队一旦死伤惨重,重建部队就要耗费大量资金,更糟糕的是,会对公司声誉造成不利影响,北部列岛的大众也会降低对战争的热情,甚至要求尼斯托公司永久中立。”觅影分析。
“原来风暴姬就是把克拉勒斯二世吓走的罪魁祸首,难怪它要逃走。”凛音意识到之前穿透大海的空气之矛是怎么来的了。
“我们得告诉尼斯托公司。”陆镜忍不住说,“巴腊亚号空舰,再加上风暴姬,黑火革新反而采取主动权。”
“海空大决战吗?舰队战能打赢黑火革新的话,尼斯托公司也会被正式承认为巨型企业的。”尼德来特则保持积极态度,“公司目前也没输过吧。”
“但我们必须先提醒他们风险。”舍场千雪忧心忡忡。
“不能发讯回去,很容易被侦测到,虽然对方没有能力破解加密信号,但会意识到岛屿上有人潜入,到时我们就危险了。”凛音解释。
a999见状,当场想要发言,凛音抢先一步优化并调节它的语言模块。
“尊敬的朋友们,如果我们发起一次令人惊叹的奇袭,直接对这座军事基地造成重大损伤,或者将风暴姬从战场上击败,”a999文雅地说,“岂不是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吗?我们都知道,先动,便可制伏人,后动,便会被人制伏。更何况,要是能看到鲜血流淌,听到刀剑碰撞,我们难道不会感到十分愉快吗?”
“或者索性撤退,回去通报这件事。”胧月增助听了半天频道发言,给出他的看法,“这位风暴姬的力量,靠我们几个还是无法对抗的吧。”
“你现在还在对方基地里,不紧张吗?”凛音询问。
“不紧张。”胧月增助老实回答。
风暴姬……
凛音皱紧眉头。
“让我先黑入那座军事基地。”她利落地说,“一旦获得军事基地的枢纽控制权,情况就对我们有利了。既然胧月增助本人已经到了那里,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一优势。”
技术魔女对抗超凡魔女。凛音暗道。这是一次机会,测试自己的极限。
“更何况。”陆镜清了清嗓子,“别忘了,有我在大家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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