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一支新的小队,完成决死任务,换到超额报偿。
胧月增助对这类工作不能更熟悉,他感觉自己像条海鱼,在漆黑幽邃的深海中溯游。痛苦的并非迷失海中,而是终身失去返回岸上的机会,更遗忘了这种事到底从何时开始。
他看着人们一个个走进仓库,用改造人、女人、少年这样的笼统词汇显然不能概尽他们的各自特色。他们唯一相似的是那副警惕而严肃的神情,仿佛早已知道自己道路坎坷,做好了直面挑战的准备。
互通姓名后,作为队长,觅影要求他们以仓库为活动据点,进行为期48小时的准备工作,最后才整装成行,前往佐户市执行任务。
给出了足够的缓冲空间,但胧月增助没什么可准备的。
他已经参加过大小几百次任务,出生入死,次数自己也数不过来,对于自己有多少本事、能做到多少事都很有底气。
只要其他人不拖后腿,胧月增助就能做到他应尽的责任。他实际上把自己看作是条独狼,总能深入敌后、屡成奇兵。
小队当中,新加入的舍场次郎与其他人显得较为疏远,此刻,次郎也对同样新来的胧月增助产生不少兴趣。
“初次见面,”舍场次郎向胧月增助走来,“在下舍场次郎,是千雪的弟弟,请多指教!”
他面容清朗,体态瘦弱,戴着一副似乎能够便于施法的苍白皮革手套。
“我叫胧月增助。”他不想透露太多有关自己的事情,这种行业的人不该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上一秒是伙伴,下一秒又可能刀剑相向。
胧月增助说到底还是初来乍到,他不能信任其他人,相信其他人也不会信任他。他也知道自己会受到额外关注与审视,胧月增助早已谙熟于心。
他只想让一切照常进行,不出意外。
“听说,胧月增助先生相当擅长施展法术,真了不起!”舍场次郎是个语气活跃、神情愉快的年轻人,有着一种符合他这年岁少男的气质,青涩且阳光。
他的爽快姿态叫胧月增助感到些许忌惮,这样的人通常无法守住秘密。次郎这样的人更适合出现在低压环境当中,而非此时此地。
“嗯。”胧月增助以为自己的冷淡回应会令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舍场次郎反倒露出笑容。
“能够施法,真厉害啊。”舍场次郎因遇到施法者而感到激动,他看着自己手心,几乎能召唤出微弱白色光华,“一下就把凡人与非凡者区分开来。”
施法能够区分凡人与非凡,难道为自己加装植入物就不能吗?在自己的大脑里刻录专业知识就不能吗?胧月增助默默想着。按舍场次郎的定义,那世界上超凡者应当满街都是了吧。
真正的超凡,必然是聚合伟大力量于一体,不拘常形,随心所欲,跨越世俗之浊,逐心无畏。
胧月增助只把自己当做个杂耍艺人,法术仅能招人瞩目而已。
不过,这些念头也只在胧月增助心中回绕,交浅言深乃世上最大忌讳,胧月增助哑口不言,向次郎稍微点头,之后再没有一句话好说。
次郎自觉没趣,心里反复衡量主意,思考到底怎样才能引起这冷面雇佣兵一点注意力,好打探出对方神秘力量的来源。
但思来想去,还是囿于经验不足,最后只可放弃,独自默默走开了事。
“胧月要买什么东西吗?”尼德莱特帮大伙登记物资需求情况,在登记完雪球的电池之后发现胧月增助还一言未发,便走过去问询。
“……我想拿一笔资金然后自己购置。”胧月增助拿出他的现金卡,尼德莱特往他的卡里转了资金用于出发前的准备,“还真是爽快啊。”
“毕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尼德莱特解释,“我在世上旅行的时候,总是担心缺少特定装备。”
“你去过很多地方么?”胧月增助听到这话,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浑身藏在黑色厚大衣里的怪人起了几分关注之意。
“太多了,我从泰西洲来的,大概去过30多个城市吧。”尼德莱特点头,“因为贫穷,总要一边旅行一边打工,而且每次都走不了多远,顶多买船票到下一个港口,然后接着打工。”
“那这里就是你最后的目的地。”胧月增助会意,“从泰西洲到北部列岛洲,横跨半个世界。”
胧月增助此刻不由得对尼德莱特心生一丝尊敬,旁人或看不出他身上特别,胧月增助却能察觉到其独到之处。尼德莱特踏过如此多座城市,像这样的长期漫游,需要的不只是机警与防身手段,还需要一颗执着的求索之心。
听了胧月增助的话,尼德莱特只是点头,看不见其面部表情。
“也是运气好,不然还要天南海北地流浪下去。”尼德莱特友好地说,“我很擅长维修和技工方面的事情,但还是缺钱,如果能拿到分红就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了。”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里,请多关照了。”胧月增助向尼德莱特鞠躬。
尼德莱特离开后,胧月增助看向仓库里走来走去、有条不紊做着临行准备的其他新同伴们,从中亦感到些许久违的归属感。
不像他曾经熟悉的其他雇佣兵队伍那样充满功利性,这里的人们多少都有着各自的理想信念,并非是单纯为了金钱利益才走到一起。
“哟,胧月!”细田义行朝胧月增助走来,“之前隐约也听说过你这么号人物,好像是上京的私人业务专家来的。”
“我接的都是低调隐秘的任务。”胧月增助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法印,它们需要胧月增助支付代价方可长存,“我的能力特殊,不适合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你是本地人?哪里出生的?”细田义行忽然想到这一截,虽然大伙都习惯了天南海北的出身,但出生于同一地段还是能产生些许乡情纽带。
“神奈县。”胧月增助解释。这是个位于上京郊外的小县城。
“噢!”细田义行肃然起敬,“我出生在京阴的灼井村,离神奈也就12公里吧。”
“北部列岛就是这么小。”胧月增助点头。四分之一的人口集聚在上京,出生就像摸奖,有25%的中奖率,抽中后便可大幅降低生活难度,一旦错过只好自谋出路。
“老子也想过这事,如果能出生在夏那么广大的地方就好了。”细田义行咂摸着,“从最南边到最北边好几千公里,开着车或者用飞的,一路全是不同风景。你去过夏吗?”
“在广南府吃过几碗粉。”胧月增助不禁想起从前在夏看到的风光。虽然只是执行任务、快去快回,但还是感到印象深刻。许多“城市”在世界其他地方算城市,在夏只能算郊县一类。
“粉条?跟寿司比怎么样?”细田义行来了兴致。
“无论什么食物,一旦经过消化就变成统一的东西……”胧月增助试图阐明他的想法,“……全都是蛋白质、脂肪和水,没有优劣之分,原先的美味停留在舌尖,但也只有五到十分钟。”
“无趣、无趣!”细田义行骂骂咧咧,“你就跟那些说吃面团好过吃蛋糕的和尚一样。”
蛋糕里有鸡蛋,也许有别的东西。胧月增助还想跟细田义行说点什么,但他的私人通讯器响了,于是向细田义行道别,自己走到仓库柱子背后,和女朋友通信。
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凛音藏在钢梁顶端观察。
她暗暗黑入胧月增助的通信器,检查其储存内容,大部分都是他和其女友的聊天与通话记录。此外还有胧月增助执行任务时拍下的地点图片,似乎是某种纪念活动,代表他去过上京的各个区域。
其中也有他女友的照片,根据标注,凛音发现胧月增助的女友叫幸花怜子。除了他拍怜子身穿角色扮演服的照片,此外都是合影,内容大致相同,他一脸冷漠,而女友开心地挽着他的手到处拍照,记录从去年春天就结束了,那似乎就是他女朋友患病的起始。胧月增助好似没有什么个人嗜好一般,除了任务、训练和患病的女友外别无他念。
“你去哪了?”通信器里传来怜子的声音。
“我要出差,公共事务。”胧月增助压低声音向女友解释,“怜子……我可能要去很久才回来,两三个星期吧,到了那边可能也没有信号给你打电话,一定要保重身体……我给你买了水果、漫画书还有很多,我给医院交了3个月的住院费,你在那里就……乖乖的,等我回来。”
“……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你每次都这么说,你总是……”
“不是的,你听我说……”胧月增助蹲下来,耐心地跟怜子解释一串事情。
似乎是因为怜子病情的缘故,有许多事都需要胧月增助反复交代,方能唤醒其些许回忆。不过胧月增助老实且耐心,屡能反复说明,直到她通晓前因后果方止。
凛音耐心听着。这种黑入是必要的。凛音得确保新人是否可靠,这是基本中的基本。
窃听完他们的交谈,当胧月增助叹气与转身的时候,凛音亦藏到另一侧,偏转目光。
只见在入口处,觅影已经买来了一大箱物资,目录涵盖各式各样的枪械、弹药、工具以及治疗针、电磁手雷、地雷等辅助用品,凛音不由得暗暗点头,这下任务胜利的几率又高了一分。
除了绝对的胜利之外,凛音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