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洛莎放跑手里的小猫。
这是她见过品相最好的一只银渐层,跟麦喀的化身一模一样。
“咪呜!”它很不适应自己现在的状况,仓皇逃走,在沙滩上留下点点血迹。几个士兵拼命追逐,以免它干扰本间纪子的安全。
法洛莎冷冷看着这一切。
她像个畏惧行踪暴露的女巫一样,身披暗褐色亚麻布斗篷,遮住自己的半张面孔,只留下一对细长诡秘的双眼。
按她的吩咐,屋子里已经预备了她索要的所有东西,全都由希盛制造,贴满了希盛二字的澹金色花体艺术字,别有韵味。
无视外面的一切喧闹,她摘掉面纱,对着镜子化妆,那些奢侈的化妆品让她感到整张面颊焕然一新,她身上散发出令人觊觎的芬芳,镜中的面容也是绝世美艳。
这才是与她相衬的物件,因为法洛莎今天提供世界上最妙曼的服务:死而复生、长生、永生。这些是无价之宝。
然而法洛莎需要的不只是金钱,还有力量与智慧,她希望世界上只留下她一个超凡者,令她独自驾驭这份不俗的力量。
但要达成那个目的,还要很久。
野心已经膨胀到乱七八糟了,法洛莎一步步往外走去。
她光脚踩在沙滩上,这是世界上第一座人造沙滩,所有砂砾绝非天然,而是用光滑、细腻的微型珠砾构成,绝无踩空滑倒的风险,完美安全。
连潮汐都被机器所限制,只是艰难地在数百米外喘息,遭到防波堤、壁垒和遮潮机的驱逐。
自己正踩在未来上呢,法洛莎低头看自己的脚趾。是它们的荣幸。
“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本间纪子坐在生命支持装置当中,隔着半透明隔板说话,高级采样设备使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失真,简直就像站在法洛莎身边。
“我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了。”法洛莎说,“倒是您,做的准备可真不少呢。”
“……都是必须的……”本间纪子低语。
“你们给我送来一只猫。”法洛莎说。
“叶子犯错了。”本间纪子看着法洛莎,“或者你知道什么。”
“猫抓伤了我。”
“需要医疗?”
“我不接受检查。”法洛莎说。
本间纪子坐在白色医疗椅上,身上插着足数32根白管,连接着高度精密的健康监护设备,记录了她身躯每个器官的实时状况,红色与蓝色的数字反复跳动,象征着她此时极度不平衡的身体状况。
法洛莎看到本间纪子不再说话,因为柳川文彦不在,她环顾四周,在约定的地点之外拉起了警戒线,上百支枪瞄准着她的身体,一旦本间纪子遭遇不测,或本间纪子与柳川文彦发出任何一个命令,法洛莎都会死。
他们只允许法洛莎孤身前来,把风险降低到最小。
她观察本间纪子打造的医疗堡垒,那是多么坚固的一台设施,即便外面的人被屠戮殆尽,想用暴力打开医疗舱也是不可能的,本间纪子坐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柳川文彦徒步回来。
“猫呢?”本间纪子问。
“无害化处理。”柳川文彦说,“还有叶子,关起来了。”
“……”本间纪子闭上眼睛,等待仪式到来。
风吹过。
一只海鸥被无声狙杀,死在2公里外的海面上。
法洛莎坐在小屋门口,耐心等待,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严峻、千钧一发的场合。上一次她面对的是神明本身,一尊权能与智识无边无际的神明。
但那时她有弑神武器在手啊。
现在她的东西很少,除了星晶石,所有东西都是希盛提供的无害产品,她唯一可信赖的东西是腰上挂着的山野早苗,被她藏在一个皮革水囊里,幸亏检查人员没要求法洛莎喝一口。
时候到了。
太阳刺破云雾,法洛莎转向仪式祭桌。
柳川文彦将法洛莎要求的所有道具都准备好,仪式刀1把、星晶石1块、车前草3株、蓍草3株、狮鹫喙1对、稀世龙鳞1枚,还有其他相当优质的研磨与萃取工具,都是高级工业产品,精度与效率远胜中古手搓。
“你曾经喝过那么多香料,”法洛莎一边上手操作,一边望向医疗舱里的本间纪子,“它们让你的血统变得更加……耐用、长寿。等仪式成功,你会再获得另外100年的生命。”
“成功率高么?”
“我读了女皇们的故事,”法洛莎说,“在古代她们做过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只要听我的就行。”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本间纪子轻声说。
“谢谢您,”法洛莎说,“实际上我很喜欢您,您已经参透了本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寻长生久视。”
“我本可以安然接受死亡。”本间纪子低语,“但是,在我中年的时候,曾有个死刑犯在我面前说:‘其实我不怎么嫉妒富人,因为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都会死’。那时候我就有种强烈的渴望,我要纠正这种错误的认识。”
“就快完成了。”法洛莎说。
她将草药研磨成粉末,一边吟唱奇迹,空中浮现出许多不同的斑纹与痕迹,魔药很快就会被调配完成。
本间纪子闭上眼睛。
她使用了一种隐秘技术,身后的机器足以读取她的脑电波,将其转化成文字。
“七印告诉我,骗子麦喀早已死去,所以我们根本不能在海滩上遇到他。”她发讯给柳川文彦。
“是的。现在也是这样,我们遇到了一只普通的猫。”柳川文彦承认,“叶子送来的,她在这些事中扮演的角色很令人费解,尊敬的夫人。”
“七印只有在‘希盛’作为一个团结整体的时候,才承认我们是会员,”本间纪子说,“他们随时都会驱逐不合格者。”
“没有您的话,我们从七印中掉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衷心祝愿您长生。”
“倘若我遭遇任何不测,或者出现心智紊乱,受人操控的迹象。请你把安久市夷为平地。”
“是。”柳川文彦同意。
法洛莎将魔药装配完成。
“制作好了。”她将萃取出来的魔药原液倒入玻璃瓶当中。
阳光透过云雾纹的玻璃,它就像梦一样迷人,彷佛有人将宇宙的一角弯曲折叠,装入瓶中这四分之一升液体里。
“好了?”本间纪子声音发抖。
“您可以出来喝了。”法洛莎镇静自若。
“我在看着你。”柳川文彦说。
“我知道。”法洛莎将双手背在身后,她面向大海,看着高升的太阳,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任何子弹和刀剑。
一旦打开医疗卫生装置的玻璃舱门,本间纪子的寿命就到了倒计时,她在这可鄙粗陋的外部世界面前活不过一两个钟头。
本间纪子望了柳川文彦一眼,他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然后缓慢点头,亲自走向维生装置,按下侧方的保险钮,输入密码。
密闭装置释出空气,动静不小,玻璃舱门往上升去。
柳川文彦轻轻搀扶本间纪子离开她的医疗椅,本间纪子只是摇摇头,独自走出舱门,监测探针和医疗覆膜从她身上剥落,像婴儿切断脐带。
她走到人工沙滩上,这里的空气已经被竭力清洁过,甚至修筑了半透明的玻璃天罩,尽可能维持低细菌的环境。
生与死就在这一瞬直接。
本间纪子看着法洛莎的背影,如此神秘莫测,她写下的那千字神秘学手稿折服了本间纪子,来自千年之前的远古魔女,被近东天赐、京都无限和灯塔核心争抢,遭黑火革新插手,一度中断痕迹,如今又勇敢到走到自己面前,为自己提出这么一个天赐良机。
这么多钱、这么多人力物力,必须让它物有所值。
她是公司主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投资者。
现在她投资自己的未来。
本间纪子拿起魔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