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锯天使眼神涣散,四肢着地,两侧翅膀耷拉着,像是被折断的白色扇叶,羽毛上布满焦痕。她的牙齿不正常地彼此磕碰,发出哒哒的声音,有如琴键。
“她现在明白自己的位置了。”法洛莎轻笑。
“电击和溺水伤害了她的神经。”徐炀观察,“一定程度上让她失去理智。”
“这可比一万次鞭打都有效。”法洛莎看向玻璃箱一侧的通电装置,塑料方形外壳下是精密设计的电路,电线用红绿两色塑胶包裹。
“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徐炀说,“虐待不是我们的作风。更何况,链锯天使帮已被击溃,彻底瓦解,不再作为团体活动,也不会重建了。”
“你说的都对,但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法洛莎靠近玻璃箱。
链锯天使已经失去力量和勇气,一看到法洛莎便瘫软在地,她趴在玻璃笼底部,身上到处都是焦痕,神智残存无几。
“你可以把精力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徐炀把玻璃箱打开,“这种事一点也不体面。”
“她是魔女部抓回来的,是我的俘虏,我对她的命运有生杀大权。”法洛莎从刑具里找到一副带有铁刺环的项圈,银色链条系在上面。
她在链锯天使面前弯腰,将项圈戴在天使苍白的脖子上,又上了把小铁锁。她抓起连接项圈的银色链条,轻轻一牵,链锯天使就在法洛莎身后爬行。
“小狗怎么叫?”法洛莎回头望链锯天使,语气劝诱。
“汪!汪!”链锯天使用高亢的声音重复。
徐炀熟悉法洛莎,知道她对新奇而低俗的东西过分着迷,于是站在一旁注视这一切,知道她很快会失去兴趣。他越想阻止这一切,法洛莎越起劲,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漠不关心。
不出他意料,法洛莎牵着链锯天使在房间内走了两圈,随后就兴致缺缺。
虽然是条好狗,但她不喜欢遛狗,太辛苦了。而且她没有合适的观众,没有人会对这种行为大加赞扬,即便最忠诚的小魔女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有意义的活动。
看着徐炀空前平静的样子,法洛莎有种自己的行动被算尽的感觉,更加意兴阑珊,将链条把手塞回徐炀手中。
“她身上还有许多秘密等待发掘,”法洛莎转过身,“就让她以狗的状态先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吧,然后我会亲自杀掉她的。”
“我一会去找你。”徐炀将银色链条抛在地上。
它落地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链锯天使低头盯着它,伸舌头去舔。
法洛莎离开刑讯室后,徐炀看着链锯天使的动作,她卖力地舔着那根链条,彷佛把它当做一根香肠,如果她真的有一根尾巴的话,依动作来看,现在应是高高翘起了尾巴。
“我知道没那么严重,”徐炀说,“在我面前不用扮演。”
链锯天使抬起头直视徐炀,过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抓了抓脖子上的项圈,避开它上面的尖刺。
她一言不发,等徐炀开口,她毫不怀疑徐炀跟法洛莎一样能决定她的命运。
“如果法洛莎知道你在演戏的话,她会生气十倍的。”徐炀说。
“……别告诉她。”
“她能看出来,但刚才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徐炀从身上找出一根治疗针,自从那次大海漂流之后,他随身携带的救急物资越来越多。
他将治疗针交给链锯天使,尽管她怀疑徐炀的真诚,但还是将针头送进自己胸口,将鲜红色的药液推进血管。治疗针混合了肾上腺素促进剂和4种医学化合物,旨在迅速增强身体的再生功能,在任何紧急状态下都能起到良好疗效。
一针下去,链锯天使紧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开来,她试探性地运动了下自己的双翼,但它们仍然死气沉沉。链锯天使回头望了一眼玻璃箱,里面还残留着自己受电击时留下的污秽,她深呼吸,低头看着地面。大概凝视了数分钟地面,她将现状和过往的记忆碎片混合起来,努力思考了一会。
“我想活下去。”她抬头,总结自己的念头。
“给你找个单人囚室。”徐炀带链锯天使离开刑讯室,“无论如何,你的第一身份还是俘虏。”
“但我还是会被她杀掉,”链锯天使紧随其后,“她需要的只是我身上的情报,等我说完之后,她就会把我抹除。”
“只要你能提供其他效益就行。”徐炀找到一间被划分为囚室的仓库,将链锯天使送入其中。
“你们到底是谁?”链锯天使望着装饰朴素的单间,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成为她的栖身之地,她坐在床铺上,神情忧郁。
“一群自由人。”徐炀坐在她身边,“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你绑架了节季,所以我们要把她救出来,这就是矛盾所在。那么回到问题原点,你为什么要绑架她?”
“她熘进了工厂,”链锯天使低语,“试图拍摄营养膏的制作过程,我们很自然地把她抓住了。后来发现她很值钱,就向她爹要钱。如果知道她能联系上你们这帮人,我根本……算了。”
“世事无常。”徐炀起身,“你会按囚犯标准得到食物、医疗和换洗衣物,好好休息吧。”
“虽然我是叛教出走的,”链锯天使抬头,“但我相信之前的一些信条——眼下的苦难源于我生命中的原罪。原罪表现为我之前的行为,我现在为我之前几十年里的放纵、滥杀和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在我看上,命运则是不断掷骰子的结果。”徐炀关上囚室门,很快离开。
狭窄囚室内,链锯天使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腿上,闭上眼睛。
虚无中她能听到狄尔奈的呢喃,恶之女神正在召唤离群的天使,只要她做出回应,狄尔奈就会施手援助。
但她不信任狄尔奈,狄尔奈在这几百年间对她的折磨远甚于电击和溺水。无论在这里作为囚犯,还是返回新泰西洲继续当奴隶,对她来说无甚分别。
至少在这里,她可能有一丝救赎的希望。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而已。
另一边,独自被囚禁的节季则得到了释放,她被关在葛城帮名下的一间小公寓内,几个帮众走进来,给她戴上黑色遮眼布,装上一辆车,准备送回角屋传媒。
“这是哪?”她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在后座上挣扎,“你们要带我去哪?”
“带你回家。”李孝敏负责开车。
李孝敏身份干净,履历一点污点都没,而且在努力打工,准备攒孩子的成长经费,所以自告奋勇跑这一趟。卷饼大帽业务收缩后,罗西亚也完全失业了,如今在家里安心养胎,生活的重担落到他身上。
“你又是谁!”节季语气不安,“你……”
“我就一开车的。”李孝敏把电台调到公司主义黄金时代的音乐。
一首《粉色地铁之歌》响起,曲调柔和,节奏轻快悦耳,女歌手人声纯净,使人从心底感到蓬勃向上的情绪,车内很快弥漫起迷人的都市氛围,缓解了节季的紧张感。
“嗯……”节季什么都看不见,感到沮丧,不知能否安全回家。
“你是记者?”李孝敏想到节季被绑架的新闻,“社长的女儿怎么会跑来会津城采风。”
“他们用人肉做营养膏!”节季想了起来,“我用我的义眼录下来了,会吃出问题的!太吓人了!”
“噢。”李孝敏不以为然。
“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节季有些吃惊,“你怎么……这么澹然,你们根本不关心自己餐桌上是什么吗?”
“营养膏早就分成灰条和白条了,”李孝敏说,“一般去店里买的时候,都事先问问是灰条还是白条,灰条就是成分啥都有的,有死人淀粉,有辐射鱼糜,有蟑螂。白条会干净很多,不过也不怎样。”
“但他们会给营养膏换新的包装!会湖弄你们!”
“包装都是骗公司人的,”李孝敏不以为然,“我们买之前会捏一捏,买回来也会切开看看,颗粒物大的就是白条,颜色也更杂;颗粒物细的就是灰条,灰条明显搅得更碎,颜色则是纯纯的,完全湖湖了。我们心里都有数啊。”
“……”
“你根本没吃过营养膏,是不是?”李孝敏问。
“……呃……”
“有空还是采访下被你爹开除的那些公司人吧。”李孝敏踩了油门,“还有15公里就到角屋传媒了,躺稳点。”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