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一路拐来拐去，又绕回老唐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差点过了吃饭的时间。
唐建业带着唐宁开门的时候，客厅里的氛围已经正常了许多。
刘翠兰也不再咋咋呼呼，此时正坐在客厅一角的椅子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已经迎上去的众人，她本能地身子往上探了探，然后又落了回去，一动不动。
一家人接过唐建业带回来的饭菜，热热闹闹地问着都是什么菜，然后又进到厨房重新摆盘或者加热。
从厨房到饭厅，大人们忙忙碌碌，小孩子们穿梭其间，什么都不干，主打的就是一个参与感。
刘翠兰望着这一幕，好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人在意老唐家是否少了一个人，就连唐轩都不往自己这边看一眼。
想到这，她的眼眶又要盛不住任何酸涩了。
刘翠兰赶紧抬手抹了一把，猛吸一下鼻子，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吸进肚子里。
她知道自己小性子，知道自己爱计较，知道自己的所有缺点，但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情绪上来了，话赶话到那了，就忍不住要闹一闹才舒服。
自小到大不就都是这样么？小时候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怎么到现在就没用了呢？
刘翠兰不想再看眼前这成群结队的一家人，默默地别过身子，朝向另一边。
但耳边灌满了热闹的声音，惹人心烦。
“二伯母。”
是唐宁的声音，听着竟然有些许远超同龄人的冷静。
刘翠兰努力把眼泪咽回去，没有转身，只是尽量放缓声调，掩盖自己的哽咽。
“怎么了？”
“去吃饭吧，大冬天的，饭凉的快。”
刘翠兰知道这是一个递给自己的台阶，要下才行，心里想要答应，但嘴巴却偏偏不听话。
“我不吃，你们老唐家的饭我可吃不起。”
声音虽小，但一字不落的进了唐宁的耳朵。
话一出口，刘翠兰就后悔了，但已经迟了，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听不见唐宁的声音，刘翠兰心里莫名有些慌了。
她就像站在狂风肆虐的高处，眼睁睁的看着一把能解救自己的梯子越来越远。
刘翠兰肥胖的身躯突然有些晃动，想要转身又止住，最后只把头偷偷往回转了下，眼角猛然闯进一抹黑色小皮靴的影子。
是唐宁的鞋，她还站在自己旁边没走？
刘翠兰猛的转头，唐宁正望着自己，眼神中不是唐家二老隐约的责备，也不是唐轩尽量的回避，而是一种很正式的严肃。
“二伯母，我知道大家总是喜欢把脾气发给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因为只有在亲人身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包容。”
“但你也要知道一句话，恶语伤人六月寒，再亲的人，包容也是有限度的，伤人的话每多说一句，包容度就会被磨没一分。”
刘翠兰又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一时之间没找到从哪反驳，卡壳了，然后理智迅速回拢，拦住了她那脱缰的嘴。
唐宁见竟然没等来二伯母的反驳，有些惊讶，她可是准备了好些话，就差现场拟个打辩论的腹稿了。
可二伯母竟是一个字都没说。
不过这样也好，唐宁放缓了语调：“二伯母，现在都快下午了，上午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这又是一个台阶，刘翠兰听的十分明白。
想到上午自己情绪失控之下拽了唐宁的胳膊，刘翠兰转过了身子，望向唐宁的眼神中有一丝愧疚。
“是我上午没轻没重了，你不要记恨二伯母。”
唐宁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快去吃饭吧。”
这次刘翠兰不再反驳，半推半就的站了起来。
一抬头，看到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饭菜，升腾的热气飘然而起，转眼便散去。
唐轩就站在离刘翠兰不远的地方，看到妈妈站了起来，没有迎上去，而是就站在原地。
等刘翠兰走得近了，才不经意地开口道：“妈，吃饭吧。”
这一句话让刘翠兰的眼泪差点又要绷不住，恨不得冲上去朝唐轩打两拳。
自己坐在那半天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等儿子喊自己一句“妈”吗？
刘翠兰要的台阶自始至终都很简单，就是唐轩来喊自己一声。
可自从唐建业带着唐宁去宁园之后，唐轩竟一句话都没再和自己说过。
心里的酸楚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刘翠兰硬气的一擦眼泪，牵起唐宁的手往饭桌走去，竟是决定不要理儿子。
“走吧，阿宁。”
路过唐轩的时候，刘翠兰硬是没有转头，目不斜视。
唐宁无奈的的瞥向表哥，后者眨了眨眼睛，隐晦的摇摇头，他就是故意不理刘翠兰的。
当了刘翠兰十七年的儿子，唐轩对自己这个老母亲的了解只多不少。
他知道刘翠兰最大的倚仗是自己，最大的软肋也是自己。
以往或许等不到刘翠兰自己生闷气，唐轩就会主动递上个台阶，充当灭火先锋。
但今天，唐轩不想再看到妈妈打着为了他的名号而胡闹，尽管是真心的。
所以不理刘翠兰，是唐轩现在所能想到的，或许不恰当，但是最能表达反抗的方法。
现在看来，刘翠兰或许也明白了唐轩的意思，只是拉着唐宁回到饭桌前，默默地坐下，什么话也没说。
一张大圆桌，老两口坐主位，一边坐着唐家三兄弟，另一边坐着杨芸和刘翠兰，妯娌俩人中间隔着三个小孩子，比牛郎织女还远。
唐爷爷看着人都到齐了，便直接吩咐开饭。
由于等会要开车去宁园，所以中午便不再喝酒，唐爷爷以茶代酒把杯子举了起来。
所有人立时放下筷子，举起杯子，望向唐爷爷。
“虽说咱们老唐家每年过年都和以前一样聚起来，但是咱还是要说清楚，你们兄弟三个是已经分了家的。”
本来已经有些热闹的饭桌上，气氛陡然沉重，唐建业当即就想乐呵的岔开话题，但被唐爷爷一记眼刀子给止住了。
“从分家那天开始，照按理来说你们三个就是各过各的。”
“但你们兄弟三个关系好，我们老两口清楚，不过亲兄弟也是明算账，你们各家的钱各家挣，各家的房子也是各家买。”
“有多大能耐就吃多大碗饭，咱们当初把家分的明明白白，以后的日子，大家也都各自过的明明白白。”
说到这，唐爷爷也没有再多讲一句圆场的话，直接一饮而尽，然后坐下。
大其他人也都各自饮尽杯中茶，试图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刘翠兰又何尝不知，唐爷爷这番话就差指名道姓的对着自己说了，但她现在哪里还有脸面去说话，只是默默地坐了下去。
老唐家元宵节的这顿团圆饭，在一片沉默中开饭了。